“听说你高中后,在西京做的就是佥判,这事与你正合适。”
这话说的没毛病。
但这里不是府衙,而是转运司。
“谢漕帅,下官定当尽快熟悉。”
裴之砚神色不变,恭敬领命。
毛渐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起身道:“若无他事,便散了吧。”
众官员再次躬身:“恭送漕帅。”
待毛渐离开后,堂内凝重的气氛才为之一松。
钱富笑着走到裴之砚身边:“裴判官,毛漕帅向来如此,处事分明,这你日后便知了。
“刑名文移之事,看似繁琐,却也是了解地方情弊的捷径啊!”
裴之砚淡然一笑:“钱都监说的是,下官正需从基础学起。”
晨揖散去,裴之砚回到直舍。
案头已堆起了郑迁命人送来的第一批卷宗。
不过,他没有急着翻阅,而是将目光投向直舍外间等候召见的几位属官吏员。
这是他作为判官,在衙署内最直接可用的人手,他需要细细过目一遍。
“让他们进来。”
裴之砚对侍立在旁的承德吩咐道。
很快,两名官员率先入内,躬身行礼。
“下官主管文字王茂,见过判官。”
“下官干办公事齐鲁来,见过判官。”
裴之砚目光扫过二人。
王茂约三十出头,面容白净,举止沉稳,目光内敛;
齐鲁来则年轻些,二十五六模样,身形精干,眼神灵活,带着几分初入重要衙门的谨慎与跃跃欲试。
“不必多礼。”
裴之砚道,“本官初来,司内事务尚需二位鼎力相助。”
“不敢,此乃下官分内之责。”
王茂应对得体。
齐鲁来也跟着称是。
按转运司规制,判官直舍下设主管文字一员,负责协助处理机要文书,起草章奏;干办公事一员,负责跑腿传达、协调外务,查勘具体事项。
此二人是他在衙署内行政运转的核心臂助。
随后进来的是一位身着青色公服、年逾四旬、面容精悍的书吏。
他行礼的姿态更为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小人刑房书吏章伟,听候判官差遣。”
这章伟不是流内官,而是更为梳洗具体律例条文,案牍流程的自身胥吏。
刑名事务繁杂,离不开这等熟悉本地情况,精通律法细节的老吏。
裴之砚注意到他虎口有厚茧,似是常年握刀持棍所致,恐怕还有些武艺傍身,可能还监管着些缉拿刑讯的事务。
最后进来的是两名负责誊录整理档案的贴书,以及一名负责直舍内外杂役传递物品的皂吏。
裴之砚简单问了几句各人以往经历。
王茂原是明州州学出身,屡试不第后通过吏部铨选授官,在转运司已有三年;
齐鲁来则是去年新补的荫官,其父曾是某地通判;
章伟则是本地胥吏世家出身,在转运司刑房已有十五年。
心中略有了底,裴之砚便道:“眼下首要之事,是熟悉毛漕帅交办的刑名文移卷宗。王主管,齐干办,你二人先将送来的卷宗整理列出条目。
“张书吏,你久在刑房,凡涉及地方惯例、过往成例或有疑窦之处,需你随时备询。”
“是!”
三人齐声应下。
衙署的第一日,便在翻动卷宗的沙沙声中度过。
再说陆逢时。
吃过早饭,便带着春祺和另一个叫明月的婢子出门了。
“夫人,接下来要去哪里?”
春祺从未到过江南,明月也是从华亭县匆匆而来,对这里着实不熟。
“去书院。”
一年多时间没见那孩子,估计又长个了。
至于学问嘛,那就得让裴之砚那个大哥去考了。
来到鹤山书院,学子们还在上课。
陆逢时站在外面等了一会。
裴之逸从窗户口看见了,揉了揉眼睛看了好几眼,才敢相信外面站着的真的是大嫂。
“大嫂!!!”
夫子散学二字刚落,裴之逸来不及收拾,直接冲了出来,“大嫂,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嗯,不错,是长高了。”
刚过十五,已经跟她一样高了。
“见过小郎君。”
春祺和明月屈膝行礼。
裴之逸有些不适,但还算能撑住场面,让她们不必多礼,转头问陆逢时:“大嫂,你怎么回来了?大哥也回来了吗?”
“嗯,你大哥调任两浙路判官,这几年都会在杭州。”
“真的吗?”
裴之逸一听,眼睛都亮了。
“等会还有课吗?”
“没有。”
“那现在跟我回去,明早再送你来。”
裴之砚用力点头:“我去跟夫子说一声,要一张出书院的通牒。”
说到这,他才想起自己的笔墨纸砚没有收,又飞快跑进塾堂收拾。
从鹤山书院出来,裴之砚依旧兴奋不已,围着陆逢时问东问西。
“大嫂,你们如今住在何处?我休沐时可以去看你们吗?”
陆逢时点头:“自然可以,我们有自己的宅子,只要没课,都可以来,你现在不是会骑马,两刻钟差不多就到了!”
“好。”
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市,最终在那处白墙黛瓦的宅院前停下。
裴之逸跳下马车,好奇地打量着新家。
门楣光洁,石阶干净,看着虽然不是很气派,但以后这里也是他的家了。
“大嫂,这里真好,离书院也不算远。”
他语气里带着雀跃。
陆逢时笑着应声:“嗯,进去看看!”
早有仆役打开大门,周平已候在门内,见到陆逢时身边的少年,虽未见过,但观其年纪与相貌,心下明了,立刻躬身:“小人周平,见过小郎君。”
“周管事不必多礼。”
裴之砚努力让自己的应答显得沉稳,但眼里的新奇却掩不住。
陆逢时引着他入内,一边走一边减少宅子的格局,绕过影壁,看到那四水归堂的天井和那株老桂树时,裴之逸更是喜欢:“宅子好大。”
“你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东厢,自己去看看可还缺什么,跟周管事说便是。”
陆逢时对春祺示意,春祺便笑着引裴之逸去看房间。
片刻后,裴之逸安顿好自己的小包袱,兴奋劲儿稍缓,这才想起关键的事:“大嫂,大哥他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