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把船舱收拾好时。
太阳已经斜斜挂在西边,下午都过了大半。
午饭?
终究还是没吃上。
肚子饿得“咕咕”叫,此起彼伏的,像在开小会。
这期间,利奥一直趴在船舷上。
望着夕阳“咕咚咕咚”沉向海平面,把海水染成一片金红。
浪涛“哗啦”拍着船身,溅起的水花带着咸腥味。
(所以呢,你考虑好了没?)
杀戮者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冷不丁的,像块冰砸下来。
[什么?]
利奥眼皮都没抬,指尖无意识地划着船板。
(关于融合的事。)
(你已经体验了一遍过去的记忆,也做了初步融合,该做最终决定了。)
[我刚才的梦,是你捣的鬼吧?]
利奥喝了口咖啡,望着天边烧得通红的晚霞。
[目的是催我快点决定。]
[如果没人叫醒我,恐怕现在已经融合完了吧?]
(……)
杀戮者没吭声。
一阵黑烟“丝丝”从盾牌里钻出来,慢慢凝成杀戮者的样子——和利奥长得一样,只是头发雪白,眼睛是金色的。
眼神懒懒散散,没一点正经,胳膊往船舷上一搭,晃悠着腿。
(这也没办法。)
杀戮者叹了口气,也学着利奥趴在船舷上,
(融合这种事,越早越好。)
(越早,力量涨得越快。初步融合时,你该感觉到了吧?那股劲。)
[是吗?]
利奥漫不经心地应着,指尖敲着船板“笃笃”响,节奏慢悠悠的。
(怎么,不高兴?)
杀戮者饶有兴致地扭头看他,金瞳在晚霞里闪了闪,
(你不是一直想要力量吗?这可是最好的机会,过这村没这店。)
[融合之后,我还是我吗?]
利奥突然问,声音很轻。
(那你又是谁呢?)
杀戮者反问,嘴角勾了勾,带着点嘲讽又有点认真,
(你也好,我也罢,不过是这具身体的部分人格。)
(只不过你占比大,所以能掌控身体,哪怕灵魂不完整,像块缺了角的拼图。)
(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要求我帮助你记起了那些事,融合已经躲不掉了。)
(这就是我当初跟你说的,知道真相的代价。)
(你要是硬扛,最坏的结果——身体崩掉。)
(就算你是主人格,也扛不住,到时候连渣都剩不下。)
[……]
利奥沉默着,指尖的节奏停了,船板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融合之后,不只是你,我也会消失。)
杀戮者望着海平面,声音低了点,
(我们都会变成新人格的一部分。)
(所以别觉得亏了,大家都一样。)
利奥默默瞥了眼杀戮者,又低头看向船下——一片汪洋。
船正悬浮在海面上前进,“嗡嗡”的引擎声藏在浪涛里。
[我知道了。]
他把瓶里剩下的咖啡“咚”地倒进海里,褐色的液体很快被海水吞没,
[能问个事吗?同是一个人的人格,为什么你战斗力比我高?还能调设定?连菲托利亚的性格都能改得乱七八糟?]
(凭什么你能控制身体我不能?)
杀戮者直接怼回来,金瞳里带了点火气,
(这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那你能把菲托利亚变回去吗?]
(为什么?)
[都要消失了,就别祸害人了。]
利奥语气平淡,却很认真,眼神里没什么波澜。
(……可以。)
杀戮者顿了顿,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又问,
(那融合的事,你到底怎么说?给句准话。)
[这个嘛,晚上再说。]
(不是说了刻不容缓吗?你这……)
杀戮者正想数落,突然被一阵喊声打断。
“利大人!〞
是拉芙塔莉亚和阿朵拉的声音,带着点气喘。
“盾之勇者阁下。”
艾格蕾的声音跟着传来。
“大哥!厨房收拾好了!”
弗乌鲁扯着嗓子喊。
“主人,菲洛饿死啦!〞
菲洛的叫声最急,带着哭腔。
小翅膀还“扑棱扑棱”拍着,像在撒娇。
只见众人满脸是灰,像刚从烟囱里钻出来,一个个从船舱里挤出来。
手里还拎着抹布,“哒哒”跑向甲板,脚步声乱哄哄的。
杀戮者是利奥的精神虚影,他们自然看不见,只当利奥在对着空气发呆。
“来了。”
利奥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杀戮者,眼神复杂。
[如果,这是我跟他们相处的最后时光……]
他眼神软了点,像化了的冰,
[我想给他们做好最后一顿午饭,多看看那帮家伙笑的样子。哪怕只有一次。]
(你……)
杀戮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金瞳里闪过点什么。
[也谢谢你了,杀戮者。]
[谢谢你一直在帮我,帮我这个跟你一比显得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主人格。]
利奥眼里闪过一丝水光,快得像错觉。
转身往船舱走,脚步“噔噔”的,
[我可没法像你那样,笑得那么随意。从来都不能。]
……
(真是个白痴。)
杀戮者望着利奥的背影,叹了口气,语气里却没什么嘲讽,反而有点涩。
(主人格,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有件事他一直都没说。
利奥自认为痛苦的那些黑色记忆,他自己却经历了无数遍。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动鲜明的,像在伤口上撒盐,一遍又一遍。
如果利奥的命运是痛苦,那么他自己的命运,就是典型的悲惨。
除了利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就像一场禁止录制,没有观众的盛大演奏会。
看起来很壮丽,实际上演奏会结束以后,只剩下一堆乐器。
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能证明那些声音存在过。
(笑容,是吗?)
他踱到船头,望着褪去的晚霞和天上的积云,云影沉沉的。
(上一次笑,是多久之前了?记不清了啊。)
一滴雨水“啪”地落在他眼角,顺着脸颊滑下来。
像泪。
混进渐渐密起来的雨丝里。
蒙蒙细雨开始下了。
“沙沙”打在甲板上,打在船帆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船头的孤影渐渐变淡。
缩成一团黑烟,慢慢消散在雨里。
连点痕迹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