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里其他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麻木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看戏的兴致。
魁梧男人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他看看云景深的身高,又看看自己刚才推人的手,最后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一句:“算你狠。”
说完,便悻悻地挪到另一边去了。
这一出之后,四人周围自然而然地空出了一小片地方,再没人不长眼地凑上来。
一片寂静中,阿木的小手轻轻拽了拽阮芷涵的衣角。
阮芷涵低下头,阿木依旧把脸埋在兜帽里,只是抬起一只手,用手指极其隐蔽地朝两个方向点了点。
第一个方向,是铁笼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排水口,上面盖着铁栅栏。
第二个方向,是铁笼外一个正在巡逻的守卫。
阮芷涵的目光在排水口和那个守卫之间转了一圈,然后对阿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
她没问,但心里已经记下了这两个点。这孩子能看到的东西,是他们所有人的另一双眼睛。
收容区里的空气又粘又厚,混着一股铁锈和腐烂物发酵后的甜腥气,吸进肺里,喉咙都发腻。
阮芷涵和云景深挑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地上没有积着黑水。
周楚靠着一根冰凉的钢筋,阿奇则缩在更深的阴影里,两人一左一右,看似闭目养神,眼角的余光却没放过任何一个靠近的活物。
这里的人,眼神都是空的。
偶尔有目光飘过来,落在他们四个新人身上,也只是停留一瞬,便又垂了下去,像看几块被扔进来的石头,激不起半点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铁桶碰撞的哐当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饭来了。
整个笼子里死气沉沉的人群,像是被通了电,猛地骚动起来。
两个守卫提着大铁桶,面无表情地走到笼边,打开一个小门,将里头散发着酸馊味的糊状物倒进一条水泥砌成的长槽。
那东西黏糊糊的,颜色灰败,看不出是什么做的,只能瞧见一些没煮烂的植物根茎。
人群扑了上去。
他们手脚并用,挤成一团,有人直接用手抓,有人用破碗舀,还有人干脆把脸埋进食槽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
叫骂声和推搡的动作混杂在一起,为了多一口吃的,什么体面都不要了。
阮芷涵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胃里一阵翻搅。
她不用细看也闻得出来,那食物里掺了让人精神萎靡的药物。
他们四人一动不动,在这片混乱中,扎眼得很。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注意到了他们。
他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劈到嘴角的刀疤,让整张脸看着都拧巴着一股戾气。
他手里拎着根螺纹钢筋,上头还沾着发黑的血渍。
这里的人都叫他“屠夫张”。
“怎么着,新来的,”屠夫张用钢筋“当当”地敲着铁栏杆,“这儿的饭,不合胃口?”
他的视线落在云景深身上,像在打量一头不听话的牲口。
云景深抬起头,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平静地看着对方。
这种无视的态度,比破口大骂更能点燃屠夫张的火气。
“老子跟你说话呢!”他握着钢筋的手背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正要开锁进来,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拉住了云景深的衣袖。
阮芷涵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怯意,声音放得很轻:“大哥,我们……我们刚到,太累了,实在吃不下。”
她这副样子,倒让屠夫张心头的火气压下去一些。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目光从云景深身上转到了阮芷涵脸上。
他伸手穿过栏杆,一把捏住阮芷涵的下巴,带着铁锈味的手指在她脸上搓了搓,像是在掂量货物的成色:“皮子挺嫩,是个好货。”
云景深的下颌线瞬间绷紧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骨节分明。
阮芷涵捏着他衣袖的手指用了用力,那点力道像是一根缰绳,把他即将爆发的情绪勒了回来。
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所有神色。
就在这时,收容区尽头的大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穿着干净夹克、脚踩皮靴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些人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屠夫张见了他们,立马换上一副笑脸,点头哈腰地迎上去。
“几位老板,里边请。这批货新鲜,刚到不久。”
买家来了。
那几个人走到笼子前,用挑剔的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像在菜市场挑拣萝卜白菜。
其中一个男人指了指人群里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一个劲儿地摇头,想往人堆后头躲。
“不听话?”屠夫张脸色一沉,摸出钥匙开了锁,大步走进去,一脚踹在少年腿弯上,把他踹得跪倒在地。
少年还想挣扎,屠夫张举起钢筋,对着他的小腿就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少年的惨叫撕心裂肺。
一个中年女人哭喊着扑上来,应该是他母亲,被另一个守卫一记手刀砍在后颈,闷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少年被人拖着腿,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很快消失在门外。
笼子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再没人敢出声,连那个被打晕的母亲身边都空出了一小片地方。
阮芷涵闭了闭眼,一缕极细微的意识从她身上散开,像一根无形的蛛丝,小心翼翼地向外探索,勾勒出附近几栋建筑的轮廓和里面的人员分布。
她探查到的结果,让她的心往下一沉。
这地方明面上的守卫,只是摆设。
在那些建筑里头,藏着更多、更强的气息,彼此交错,互不干涉。
交易结束,买家走了。
屠夫张的目光又落回他们这个角落,在云景深高大的身板和阿奇那个兜帽上多停留了几秒,眼神里全是算计。
夜色深了。
白天的血腥味被晚上的寒气冲淡了些,黑暗里,只剩下一些被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阮芷涵靠在云景深肩上,用气声说话,声音轻得只有彼此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