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和钰对凌初套话的能力,如今是深信不疑,却不理解她这话什么意思。
“死的那个人不是康堰?”
连带着,他的脑中闪过千丝万缕的念头。
难道康堰以为钱渊是被暗害的,怕自己也会被灭口才金蝉脱壳?若是刻意脱身,那留下的几道笔画难道是故意误导?
见辛和钰越想越远,表情也越来越凝重,凌初赶忙打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康堰可能根本不会医术!”
辛和钰掀起眼皮。凌初跑了一天也累了,坐在井边随手拿起一只梨嚼起来。
“我跑了四五家,特地问得很细,让他们说说康堰是怎么施针的,都扎在哪里,原本是想分辨一下是不是火派的独门针法。结果你猜怎么着?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们是被施针的那个,怎么会不知道?”辛和钰问:“难道都扎在后背,又无知无觉?”
“不是,因为他们都昏睡过去了。”凌初解释:“按他们所说,每次施针之前,康堰都会给他们喝下麻沸散,因为他的针法独特,缺点就是太过痛苦,清醒的人扛不住。”
施针前就睡过去了,待醒来,康堰已经留下药方拂袖而去。这般如世外高人似的作派,也是他神医之名的来历之一。
凌初放下梨子,煞有其事地点着脑袋,“你想想,治病的时候患者亲眷不在旁边,患者自己也没有意识,那发生了什么根本没人知道!但康堰又不是一个人……”
辛和钰学着她的样子跟着点头,“陈夫人是说过,所以,那个神医有可能是陈夫人?”
凌初就是这么想的。
“我真不觉得常大夫对陈夫人有什么男女之间的心思,那如果他知道康堰给人治病的时候是这个情况,就可能和我一样怀疑陈夫人,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辛和钰也觉得有理,可惜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康堰死无对证,若陈夫人不承认呢?”
凌初的眉尾耷拉下来,眼珠子不肯服输地提溜着,“总有办法让她自露马脚。”
辛和钰实在忍不住了,在她额头上屈指一弹,“那就去找铁证吧,找到以后,本官来做主。”
这一下并不痛,但他这是把自己当小孩呢。凌初嗔了他一眼,“我四处奔劳还不是为了成全你辛大人的美名,你就赏我一个爆栗?”
“那你想让我赏什么?”
辛和钰伸手就要捏凌初的脸。
有了前几次有意无意的试探,他能感受到凌初对她的纵容,胆子也越发大了。他自己心知肚明,果然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
一开始知道和她长久不了,只奢望在她身边求得片刻宁静。后来舍不得放手,只求她能留下,哪怕不能日日相见,心里也是踏实的。
现在他每天都能见到她,还得寸进尺地享受到了她给的温情,又想和她有更多的触碰。
日后终有一日,他会不满足于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外室。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能不能保住这条命与她拜堂。
辛和钰想得出神,两只手悬在半空,神情温柔又伤感,弄得凌初浑身不自在。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大人?”
辛和钰收回思绪,正要继续与她玩闹,就听到小厮来报:“大人,几位郎君约您去烟仙馆喝酒。”
“啧。”辛和钰不耐咋舌。
他最讨厌和那几个兄弟喝酒了!
一个个满腹腌臜、满嘴虚伪!脏心烂肺的东西,穿着绫罗、喝着纯酿,也遮掩不住一身从骨子里透出的臭味。
若说辛家那些拜入朝堂的高官、各家掌权的长辈们撑起了遮天蔽日的屋檐,这些纨绔就是阴翳之下的烂泥。
别看平日里只是恶心,可一旦对他们掉以轻心,就会被它们拖入深渊。
一群不听圣人之言、不管黎民死活的畜生,偏偏捏着权力,把所有的心智都用在了争斗和算计上。
胃里又在隐隐作痛,辛和钰闭眼强压下心绪。凌初担忧地站起扶住他,“别去了,大不了拿我当借口呗。”
辛和钰顺势靠在她肩头,紧咬着牙关撑了好一会儿,才忍过腹中痉挛。
“他们本就是试探我,之前就已经推辞过了,今天再不去,那两个老的又不知道要使什么绊子。”
“那你少喝点,先吃些东西垫垫。”凌初唤婆子去煮醒酒汤,等辛和钰回来就能喝上。
辛和钰不舍地在她颈窝蹭了蹭,“我尽快回来。”
美人如云的烟仙馆内永远不缺年轻漂亮的脸蛋,虽说没了月轻这个招牌,但那些有才有貌,以前却被月轻压一头的姑娘们,如今争得头破血流,倒别有一番姹紫嫣红的热闹。
三楼雅间内,郎君们被莺莺燕燕簇拥着,好不容易才等来今日的客人。
诚然,辛和钰身上也有一股子浪荡劲儿,但和他们比起来可就干净太多了。面对眼前的糜烂光景,辛和钰习惯性扯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他的兄弟们都习惯了他的高傲,亦或说他们觉得彼此都是一样的。辛家人有高傲的资本,不过他辛和钰在自家人面前也不收着点,确实有点目中无人了。
之前在宴席上与辛和钰调笑的那个堂兄,名叫辛和瑁,此刻正搂着小娘子向辛和钰举杯高呼:“亦载,你来得也太迟了!”
辛和钰落座,小娘子们熟稔地攀附过来,却被他一一推开。
“庸脂俗粉,离远些,别让你们的脂粉味儿染在本官身上,我家那位会怪罪的。”
几个兄弟哄笑:“你家那位?我看你是当官当得疯魔了吧?一个外室,都快被你抬成正室夫人了。”
辛和瑁抿着酒,看似醉态,眼里却清明得很。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被她打了耳光,一气之下不要她了吗?被她当街死乞白赖地追了一路就原谅了?”
堂堂郎君,还是做了官儿的,被当着一众兄弟的面点出遭掌掴的丑事,辛和钰属实是很没面子。
他斜眼瞥向辛和瑁。
这群渣滓里,他最讨厌的就是辛和瑁!处处不够出挑就老老实实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不行吗?非得削尖了脑袋想取代他。
冷笑更甚,辛和钰压下怒火,“谁让我终究还是喜欢呢。”
被这一句话不痛不痒地打发了,辛和瑁不满意,嘬着酒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不如把她叫过来,让咱们也认认脸啊!我倒要看看能把咱们亦载迷成这样的小娘子,是何等模样!”
众人跟着起哄,催着让辛和钰把凌初喊来。
可凌初是什么人?她只是个外室,是连妾都算不上的,上不了台面的玩物。
把她叫来青楼,还得在这么多男人面前露脸,摆明了拿她当妓子看待。
这是对辛和钰的试探,也是发自内心的不屑,更因为他们嫉妒辛和钰的官职和地位,所以想尽办法也想让他丢脸。
这些辛和钰当然都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也会被辛家所有长辈知晓。
他缓缓看向辛和钰,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好啊,这可是你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