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两旁的白杨叶被秋风扫得哗哗响,安阳王府的车队像条青灰色的长龙,在蜿蜒的山道上缓缓前行。
何青云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这是李重阳临行前亲手给她戴上的,说“玉能辟邪”。
“姐,还有多久到京城?”何平安正低头温书,《策论》的书页被风掀起,露出密密麻麻的批注,是他在北阳城的最后一夜,李重阳逐字逐句讲解的。
少年的青布襕衫上沾着些尘土,却依旧浆洗得笔挺,领口的盘扣系得一丝不苟。
“快了,”何青云往他手里塞了块卤牛肉,是林六娘用老卤汁新卤的,肉质紧实,咸香入味,“王爷说过了前面的黑石岭,再走半日就能看见京城的城墙。”
林六娘坐在对面,正用布巾擦拭装卤汁的陶瓮,瓮口的红布同心结在颠簸中轻轻晃动。
她的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听说京城的糖葫芦裹着芝麻,比北阳城的甜三倍。”
何青云被逗笑了,刚要接话,车队忽然猛地一震!
“有埋伏!”
前队传来卫兵的厉声喝喊,紧接着是兵刃碰撞的脆响和箭矢破空的锐鸣,何青云下意识将何平安按进车厢角落,自己扑过去护住林六娘。
“是冲王爷来的!”林六娘的声音发颤,却死死按住陶瓮不让它倾倒,“快从后帘走!别管我们!”
箭羽“嗖嗖”地穿透车厢木板,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何青云瞥见窗外闪过的黑衣人影,腰间的匕首被她紧紧攥住。
“平安,跟我走!”她拽着弟弟往后帘冲,手指触到他冰凉的指尖,却听见少年咬牙道:“林六娘怎么办?”
“王爷的卫兵会护着她!”何青云的声音被兵刃交击声淹没,猛地掀开车帘,将何平安推下车去,“往山坳跑!别回头!”
落地的瞬间,何青云的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死死攥着何平安的手,在密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身后的喊杀声、马蹄声渐渐远了,只剩下秋风卷着落叶的呜咽。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何青云才扶着棵老槐树喘粗气。
何平安的发髻散了,书箱的背带断了一根,怀里的《策论》却依旧紧紧抱着,纸页被汗水浸得发皱。
“姐,你的腿……”少年忽然指着她的裤脚,那里渗出暗红的血渍,是刚才被碎石划破的。
何青云低头看了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笑着摆手:“没事,小伤。”
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李重阳塞给她的伤药:“先找个地方躲躲,等天亮了再看路。”
天色渐暗时,他们在山坳深处发现一座破庙。
残损的庙门歪斜地挂着,门楣上“龙王庙”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院里的杂草齐腰深,却意外地干净,不像有野兽出没的样子。
“就这吧。”何青云推开庙门,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正中的龙王像缺了条胳膊,却依旧瞪着眼睛,透着股威严。
她从超市里摸出打火机:“你先歇着,我找点柴火。”
破庙的角落堆着些枯枝,像是前人留下的,何青云很快生起堆火,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木柴,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她解开裤脚查看伤口,皮肉外翻着,看着有些吓人,却好在没伤到骨头。
“姐,我帮你上药。”何平安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抖得厉害,往伤口上撒药粉时,眼泪啪嗒掉在她的裤腿上。
“傻小子,哭什么,这点伤算什么,”何青云笑着拍开他的手,自己往伤口上撒药粉,疼得龇牙咧嘴也不肯哼一声,“想当年在白云村,我被何玉芬推下水,可比这严重多了。”
她从超市里摸出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何平安:“喝点水,压压惊。”
又取出两包压缩饼干,撕开放在石头上:“先垫垫肚子,等会儿给你弄点热的。”
何平安捧着矿泉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忽然想起北阳城的井水总是温吞吞的,哪有这般清冽。
“姐,”他咬了口饼干,忽然开口,“等我考上功名,就给你建座大房子,再也不让人欺负你。”
何青云的动作猛地一顿,火星子溅在她的布鞋上,留下个小小的黑痕。
她望着弟弟亮闪闪的眼睛,忽然觉得眼眶发烫。
“好啊,”她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柴,火苗窜得更高,“到时候让你姐夫给你当账房先生,咱们在京城开十家聚香居,让你的同窗都来吃麻辣烫。”
说笑间,雨忽然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破庙的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风裹挟着湿气灌进来,让火光忽明忽暗。
何青云往火堆里加了些干柴,又从超市里摸出块防水布,撕成两半递给何平安:“裹在身上,别着凉。”
她自己则打开另一块,往角落里挪了挪,从超市空间里取出个小小的酒精炉和一罐固体酒精。
火苗“噗”地窜起来,蓝色的火焰在昏暗的庙里显得格外清亮。她又拿出个小铁锅,倒上矿泉水,丢进两包泡面和一根火腿肠,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姐,这是什么炉子?不用柴就能着火?”何平安看得眼睛发直,手指忍不住往蓝色火苗上凑,被何青云一把拍开。
“小心烫!”她嗔怪道,“这叫酒精炉,是老神仙给的宝贝,专门用来应付这种下雨天。”
泡面的香气混着火腿肠的肉香,在雨声里显得格外诱人。
何青云把第一碗递给何平安,里面的火腿肠切得整整齐齐,是他爱吃的玉米肠。
“快吃,趁热。”
少年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嗦了口面,浓郁的汤汁在舌尖炸开,带着熟悉的红烧牛肉味,这是他在北阳城时最爱吃的口味,姐姐总说“念书费脑子,得多吃点肉”。
“姐,你也吃。”他往何青云碗里夹了半根火腿肠,眼神格外认真。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破庙里却温暖如春,酒精炉的火苗安静地跳动着,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在一起。
何青云看着弟弟埋头吃面的样子,忽然想起刚穿越时,他躲在学堂外偷听,被夫子发现后吓得瑟瑟发抖,如今却已长成能护着她的少年郎。
“吃完早点睡,”她收拾着碗筷,把垃圾都塞进超市的垃圾桶,“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去找京城的路,王爷他们定在城里等着呢。”
何平安点点头,却不肯睡在角落里,非要挨着火堆铺防潮垫:“我守夜,姐你先睡,有动静我喊你。”
他从书箱里掏出那本《策论》,借着火光翻看起来,字迹在跳跃的光影里忽明忽暗。
何青云知道拗不过他,便往火堆里添了足够的柴,自己蜷缩在防潮垫上。
雨声像首温柔的催眠曲,混着少年翻书的沙沙声,让她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又回到了北阳城的聚香居,李重阳正在账房拨算盘,刘雨兰在厨房揉面,小丫举着针追着凌熙跑,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