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何青云正站在聚香居的柜台后核对药材清单。
这是李重阳特意托人从京城采买的,说入夏后容易生暑气,得备些藿香、薄荷以防万一。
街对面却突然传来争执声,夹杂着女子的呵斥与泼皮的哄笑。
“哪来的野丫头,也敢在北阳城开医馆?”一个歪戴帽子的壮汉正用脚踹着“凌记医馆”的门板,木牌上的“妙手回春”被踢得摇摇欲坠。
“识相的就把铺子让出来,不然别怪爷不客气!”
医馆门口站着位穿月白长衫的女子,青丝用木簪挽着,手里还攥着本医书,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
她的声音清冽如冰:“我开医馆是治病救人,与你何干?再敢闹事,我便去官府告你!”
“告我?”壮汉嗤笑,伸手就要去掀她的药箱,“小娘子长得不错,不如跟了爷,保你……”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猛地撞开壮汉,何青云不知何时已站在两人中间,手里还攥着刚买的秤杆,那是去干货铺称花椒时顺手带的,此刻正横在身前,像柄出鞘的剑。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子,真当北阳城没王法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李重阳随后赶来,手里还拎着给伙计们买的新算盘,见状立刻挡在她身侧,对闻讯赶来的巡捕喊道:“官爷,这人寻衅滋事,该带回去好好管教!”
壮汉被巡捕押走时还在叫嚣,何青云却已转身看向那女子,见她的药箱摔在地上,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其中还有几株珍贵的野山参,显然是刚采的。
“姑娘没事吧?”
女子摇摇头,弯腰捡拾草药的动作利落干脆,指尖划过断成两截的人参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没说半句抱怨的话。
“多谢姑娘解围,在下凌熙,刚从江南来。”
“我叫何青云,就住对街聚香居。”
何青云帮她把药箱扶正,忽然发现她的指尖缠着布条,渗着淡淡的血迹,是刚才被药箱砸的。
“先进屋处理下伤口吧,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
凌熙刚点头,就见个小身影窜过来,何小丫举着颗刚买的糖画跑到凌熙面前,仰着小脸满眼崇拜:“姐姐好厉害!你不怕那些坏人吗?我娘说你是大夫,能给人治病?”
凌熙被逗笑了,蹲下身与她平视:“不怕,治病救人是大夫的本分,就像你姐姐开店卖吃食,都是在做该做的事。”
她从药箱里摸出颗薄荷糖递给小丫:“这个给你,清热解暑。”
何青云看着两人相谈甚欢,忽然想起超市里那套《本草纲目》,或许可以拿来给凌熙看看。
李重阳在一旁轻声道:“她的药箱里有南地的草药,看来医术确实不一般,往后街坊看病也方便些。”
帮凌熙整理好医馆时,雨已经停了,凌熙非要留他们喝杯草药茶,茶汤呈琥珀色,带着淡淡的菊花香。
“这是家传的方子,解暑最好。”
何小丫正趴在药柜上看标签,忽然转头对何青云说:“姐,我想跟凌姐姐学医!我也想治病救人,给你和李大哥看头疼脑热!”
凌熙愣了愣,随即笑了:“小丫想学医?学医可要背很多医书,还要认得几百种草药,很苦的。”
“我不怕苦!”小丫攥着拳头,小脸上满是认真,“我要学成本领,保护姐姐和娘!”
何青云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凭着股韧劲一步步走到现在。
她对凌熙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就让小丫跟着你学学基础吧,能认些草药、懂些养生法子也好。”
凌熙笑了:“若是小丫愿意,我倒求之不得。”
凌熙的医馆收拾妥当后,何青云才发现这屋子竟与聚香居有些相似。
窗明几净,药柜上的抽屉贴着整整齐齐的标签,连墙角的盆栽都修剪得一丝不苟。
她指尖划过“当归”“黄芪”的抽屉,忽然想起超市里那排标着“中药饮片”的货架,那些真空包装的药材比这里的更干净,却少了几分烟火气。
“这些标签是你自己写的?”何青云看着字迹清隽的“甘草”二字,墨色在泛黄的纸上透着股沉静。
凌熙正在用桑皮纸包药,闻言笑了笑:“师父说,认药先认名,写字如做人,半点马虎不得。”
她的指尖沾着药粉,在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像幅微型的草药图谱。
何小丫正蹲在药碾子旁,学着凌熙的样子碾薄荷,绿莹莹的碎末沾在她鼻尖,像落了点翡翠。
“凌姐姐,这个能治什么病?”她举着碾好的薄荷凑过来,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能治头疼脑热,还能提神,”凌熙取了点薄荷末,用绢纸包好递给她,“回去让你姐姐泡水喝,写账时不犯困。”
李重阳在一旁帮着归置药箱,忽然发现最底层的抽屉里藏着把银质手术刀,刃口锋利得能映出人影。
“这是?”他的指尖刚碰到刀柄,就被凌熙轻轻按住。
“是我师父传的,”她的声音低了些,“江南一带流行用这个做小手术,比小刀干净。”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何青云身上:“姑娘刚才挡那壮汉时,动作很利落,倒像是练过。”
何青云想起超市里那本《女子防身术》,笑着岔开话题:“只是胆子大些罢了。”
她看了眼日头:“该回去备午市的菜了,小丫,跟姐姐走吗?”
小丫却抱着凌熙的胳膊摇头,小脸上满是恳求:“姐,我想再待会儿,看凌姐姐给人看病。”
她指了指墙上的人体经络图:“我刚才认会了三个穴位呢!”
凌熙摸着小丫的头,对何青云道:“让她留下吧,我正好教她认认药草,不会耽误时辰。”
她从药柜里取出本彩绘的《本草图经》,递给何小丫。
“这是给初学者看的,上面的草药都画得像活的一样。”
“那麻烦你多照看。”她对凌熙道,转身时撞见李重阳的目光。
他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刚熬好的药汤:“我让伙计送些点心过来,你们晌午垫垫肚子。”
回到聚香居时,后厨正飘着红烧肉的香气,何青云系上围裙往锅里加冰糖,忽然听见前堂传来喧哗,张屠户的大嗓门穿透油烟:“凌大夫可真神!我那老寒腿,她扎了两针就不疼了!”
她探头望去,只见对面医馆里,凌熙正站在堂屋中央,给个老婆婆诊脉。
她的手指搭在老人腕上,眉头微蹙,另一只手轻轻按住老人的膝盖,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器。
“是风湿犯了,我给您开两副药,再配合艾灸,不出半月就能下地干活。”
李重阳正在给客人算账,见何青云望着医馆的方向出神,忽然递过来杯薄荷水:“刚让伙计从凌大夫那取的,你尝尝。”
薄荷的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去,何青云忽然笑了:“你说,让小丫跟着学医术,好不好?”
“只要她喜欢,”李重阳的指尖划过她的鬓角,把碎发别到耳后,“就像你喜欢琢磨新菜式,平安喜欢念书,每个人都该有自己想做的事。”
傍晚去接小丫时,医馆里还亮着灯。
凌熙正在教小丫辨认“金银花”,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像撒了层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