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昜州城从沉睡中苏醒,坊市间已有人声浮动。莫沉立于接待室窗前,远眺西方云雾缭绕的山脉轮廓,那里便是隐雾山脉,庞海口中的机缘之地,亦是未知的险境。
孟李寻他略带哽咽的恳求犹在耳边,黑风山作为隐雾山脉的外围支脉,此番前去,既是践诺救人,也同样是投石问路。
莫沉转身,对一旁惴惴不安的孟李寻他道:“孟夫人,先前我给你的几张保命符箓记得随时激发,在下虽然进阶筑基,但若是遭遇机关,也不一定来得及照顾你的安全的。至于其他的,你便帮我指路吧。”语气平静,却令人安心。
二人离了昜州城,御风而行,直往西方。越是靠近黑风山,空气愈发潮湿阴冷,山林间弥漫着淡淡的腐殖质气息,鸟兽之声渐稀,一派沉寂之象。
莫沉神识如无形触手悄然蔓延开去,方圆二里内的灵气流向、虫蛇鸟兽皆映照心间。神识不仅留意着可能的危险,更仔细感知着此地与隐雾山脉主脉的地气联系。
只见黑风山峦起伏,如匍匐巨兽的背脊,而更深处,隐雾山脉的主体被终年不散的浓雾笼罩,灵气氤氲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果然不凡,”莫沉心道,“外围已是如此,深处必有玄机。”
根据孟李寻他提供的模糊线索和夫君偶尔提及的“瀑布”、“幽谷”,莫沉凭借着远超炼气期的神识探测,终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幽深峡谷尽头,发现了端倪。
一道不大的瀑布如白练垂落,水声轰鸣。瀑布后方,岩石的纹理与周遭略有不同,隐隐有极淡的灵力波动传出,若非神识仔细扫描,极易忽略。
“便是此处了。”
莫沉听罢,指尖弹出一点灵光,没入瀑布后的岩壁。岩壁一阵扭曲,幻象褪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洞口边缘,残留着几处暗褐色的血迹和凌乱的脚印,显然不久前有人强行闯入。
“跟紧我。”莫沉对孟李寻他嘱咐一声,率先踏入洞中。玄龟盾悄然悬浮在侧,散发出淡淡光晕,将两人护住。
古修洞府的入口,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幽深莫测。刚一踏入,光线骤然黯淡,仅有不知从何处透来的微弱磷光,勉强勾勒出脚下湿滑,和周围布满苔藓的石阶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朽味道,与寻常清雅脱俗、灵气盎然的古仙家洞府印象大相径庭,反倒更像是一处被遗忘的邪异巢穴,处处透着一股不祥的死寂。
通道曲折向下,深邃不知几许。莫沉神识如无形潮水,早已悄然向前铺开,警惕地扫描着前方每一寸空间。
孟李寻他紧随其后,面色紧张,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前行不过十余丈,莫沉脚步微微一顿,左手迅如闪电般探出,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瞬间裹住孟李寻他,将其轻推向身后一处相对稳固的岩石凹陷处。
几乎在同一时刻,莫沉脚下那片看似与周围无异的“坚实”石地,竟如同流沙般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
与此同时,两侧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猛地弹出数十个隐秘孔洞,“嗤嗤”厉啸声中,数十根淬着幽蓝寒光、散发腥甜气味的乌黑弩箭,如毒蛇出洞,从刁钻的角度激射而来,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小心!”孟李寻他惊呼出声。
莫沉面色沉静如水,对此险境似乎早有预料。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赤红光芒吞吐不定,凌空疾点划动!
《歠炎诀》催动之下的剑气充斥着精纯的火灵气,这些纯阳剑气炽热无比,在空中织成一张细密而凌厉的剑网。
“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雨的脆响,大部分淬毒弩箭被剑气精准无比地击飞,甚至熔断。
剩余几支漏网之鱼,也被他心念一动间祭出的玄龟盾幻化出的厚重光罩稳稳挡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原来,莫沉早已洞察到前方地面灵力分布有极其细微的异常波动,那流沙陷阱与弩箭机关虽隐蔽阴毒,却终究逃不过神识感知。
“此地禁制,歹毒诡谲,步步杀机,与正统仙家洞府的堂堂正正、考验心性截然不同,倒更像是邪魔外道的手笔。”莫沉心中警惕之意更浓,对这座洞府的来历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继续深入,地势稍显开阔,出现一处遍布奇形怪状钟乳石的洞窟。
刚踏入洞窟范围,还未看清全貌,四周虚空便毫无征兆地响起无数凄厉至极的哀嚎以及勾魂摄魄的呢喃低语。
这些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识海,正是极为阴损的阵法!
音波无形无质,却如千万根钢针般直刺脑髓,搅动人的七情六欲,引动心魔。
孟李寻他修为仅在炼气后期,神魂强度远不及莫沉,当即遭重创,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呻吟,身形摇摇欲坠,眼中甚至开始出现混乱的幻象。
莫沉虽感到识海微微一震,但只见他眉头微蹙,冷哼一声,神识稍稍回收一些,牢牢守住灵台方寸之地。
莫沉目光如电,冷静地扫视整个洞窟,神识细致地分析着音波的来源与规律。
很快,他便发现几处位于洞顶和壁角的特殊钟乳石上,刻画着一些扭曲诡异、不断散发着怨念波动的符文,正是这些符文在持续产生并放大那扰人心神的幻音。
“破!”莫沉低喝一声,并指连点,指尖迸发出数道蕴含极致高温的火焰指风,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些作为阵法节点的符文!
“噗噗噗……”几声轻微的爆响,那些符文被真火灼烧,瞬间黯淡碎裂。
弥漫洞窟的怨魂幻音如同被掐断了源头,戛然而止,洞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余下孟李寻他粗重的喘息声。
稍作调息,助孟李寻他稳定心神后,两人踏入一条更为狭窄幽深的甬道。刚一进入,便觉一股蚀骨阴风迎面扑来。
这阴风不仅冰寒刺骨,远超寻常寒气,更带着一种诡异的侵蚀之力,仿佛能穿透护体灵光,直接消磨人的血肉精气。
莫沉不敢怠慢,全力运转《歠炎诀》,丹田内液态法力澎湃涌动,周身顿时泛起一层至阳至刚的真火护罩,并迅速将孟李寻他包裹在内。
护罩虽薄,却将凛冽的阴风牢牢阻挡在身外尺余之地,发出“滋滋”的轻微灼烧声,那是阴邪之气被纯阳真火不断炼化的迹象。
两人顶着阴风,加快步伐,快速通过了这条令人极不舒服的甬道。
接下来是一处看似平静、地面铺着整齐青黑色石板的石厅。然而,莫沉的神识刚刚探入石厅范围,便敏锐地察觉到脚下传来的异常。
大部分石板之下,都隐隐蕴藏着一股股充满血腥气息的能量,附件曾经给莫沉介绍过,正是血煞之气!
这些煞气被某种禁制约束着,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一旦踏错石板,触发禁制,必将引发血煞之气喷涌,足以重创灭杀炼气修士!
真不知道当初入洞府的几人是如何识破这些机关的,若非已经筑基,识别这些路线,怕是要花上半个时辰了。但莫沉莫沉神念扫过两次之后,心中便有了大致路径。
“跟紧我!”莫沉沉声叮嘱孟李寻他,并不断结合自己神识对地面每一块石板上灵力波动、能量厚薄、以及禁制纹路细微差异的洞察。
两人如同在布满陷阱的雷池中寻路,精神高度集中,神识扫描着脚下方寸之地的任何一丝灵力变化。
通过此处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地下石窟呈现于眼前。
石窟空旷阴森,中间乃是一座暗血色的怪异岩石垒砌而成的邪异祭坛,触目惊心!
祭坛造型狰狞,其上雕刻的符文闪烁着不祥的幽暗光芒,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三道粗如儿臂、漆黑如墨的锁链,不知是何材质打造,分别从祭坛三个方向延伸出来,死死捆缚着三名奄奄一息的修士于石柱之上。
其中一人,正是孟李寻他日夜牵挂、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寻回的夫君——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