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放下A，拿起了b和c。
“第三步，b和c对磨。”
“然后，重复这个循环。A和b，A和c，b和c……周而复始，一直磨下去。”
他站起身，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红灰，目光扫过已经陷入沉思的王工，和还是一脸茫然的老刘。
“王工，你是咱们厂的理论权威。你用数学和几何学的原理解释一下，当这个循环进行无数次之后，这三块砖头，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工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扶着眼镜，死死盯着地上那三块砖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A对b……形成互补曲面……可能是凹凸，也可能是鞍形……”
“然后A对c……为了同时满足与b的互补，以及与c的互补……A本身会被强制……强制趋向于……”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脑子里仿佛有无数的公式、公理在疯狂碰撞、炸裂、重组！
一道闪电划破了混沌！
“平面！”
王工猛地吼出声，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它们唯一的解，就是平面！三体互证，循环修正！这是唯一一种，在没有任何基准的情况下，创造出绝对基准的办法！”
“大道至简！大道至简啊！”
王工猛地抬起头，看向张耀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一个年轻的厂长，而是像一个虔诚的学徒，在仰望一位传道授业的宗师！他一辈子都在跟图纸、公差、数据打交道，却被自己满脑子的知识给框死了，从未想过，所有精度的起点，竟然能用如此“原始”的办法创造出来！
老刘师傅听得抓耳挠腮，他看懂了王工的表情，却没听懂那些话，急得一把抓住王工的胳膊。
“老王，你他娘的到底明白啥了？说人话！别跟我扯什么三体、四体！”
“老刘！”王工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抓住老刘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我们有办法了！我们能造出自己的‘尺子’了！最平的‘尺子’！用手磨出来！”
张耀笑了笑，走到老刘师傅面前，将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刘师傅，理论上的事，王工来解决。但把理论变成现实，需要一双全世界最稳的手，一颗最静的心。”
他看着老刘那双布满老茧、青筋虬结，却依旧稳定有力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亲自带队，用这个最笨，也是最神的办法，给我磨出三块一米见方的‘标准平面研磨板’！它，就是我们红星厂所有高精度机床的‘祖宗’！是我们一切的根！”
“这个任务，你敢不敢接？！”
老刘师傅的腰杆，在这一瞬间，猛地挺得笔直！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道理，但他听懂了“祖宗”和“根”这两个字！
他听懂了，厂长把全厂最重要、最开天辟地、能传给子孙后代的活儿，交给了他！
这是何等的信任！
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老刘师傅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略显浑浊的老眼，瞬间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着，对着张耀，重重地敬了一个他这辈子最标准的、属于老一辈手艺人的礼——双手抱拳，用力一拱！
“厂长放心！”
“保证完成任务！”
声音嘶哑，却如金石落地，掷地有-声！
“嗷——！”
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和明悟之后，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百倍的欢呼！
如果说之前的订单，是让他们看到了钱，看到了饭碗。
那么此刻张耀展示的，就是一条通往罗马的大道！一条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却又无比清晰的，登天之路！
张耀抬起手，再次压下全场的声浪。
他走到那堆成小山的钱前，弯腰拿起一捆，转身扔给了身后的赵铁军。
“铁军！”
“在！”赵铁军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像一杆标枪。
“给你个任务。”张耀的声音平静下来，“拿着这笔钱，去县里，去市里！把我们能买到的，最好的铸铁，最好的生铁，有多少给我买多少！如果有人敢不卖，或者敢抬价……”
张耀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就告诉他，永发厂的赵富贵，在里面还缺个伴儿。”
“是！”赵铁军的回答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把那捆钱在手掌上拍得啪啪作响，“厂长放心，保证给您办的敞亮！”
张耀又拿起一捆钱，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几个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年轻技术员身上。
“光有‘研’，不行。我们还得有‘发’！”
他扬了扬手里的钱。
“从今天起，红星厂，成立技术研发部！王工担任总工程师！我给你们拨专款，给你们腾最好的办公室！任务只有一个，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机床的图纸、资料、书籍，全都给我吃透！然后，画出我们红星厂自己的图纸！”
“另外！”他把钱高高举起，声音传遍了整个厂区。
“食堂，24小时开火！从今天起，项目组的兄弟，一天四顿饭，顿顿要有肉！我要让全县的人都知道，跟着我张耀干，不仅能挺直腰杆，更能吃饱肚子，吃上肉！”
话音落下，他看也不看，将那捆崭新的大团结，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直接扔进了黑压压的人群里。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站在前排、脸蛋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工人，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脑袋，手忙脚乱地才把那沉甸甸的一捆钱抱进怀里。
他整个人都懵了，低头看看怀里那厚厚的一沓，又抬头看看台上神情平静的张耀，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辈子，他爹妈都没让他见过这么多钱！
“小六，是钱！是钱！”旁边的人比他还激动，探着脑袋，眼睛都快贴到钱上去了。
“厂长这是……”
“傻站着干嘛！”张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这钱，就是今天晚上的加餐费！食堂的大师傅们听好了，今晚给我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红烧肉、炖排骨，怎么费油怎么做！谁的碗里要是见不着三块以上的肉，我拿你们是问！”
这话一出，人群里先是一静，随即像是烧开的水，彻底沸腾了！
“厂长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