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满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完了。
这下彻底社死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褪去,然后又猛地涌了上来,烫得惊人。
周逸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那眼神里的促狭和戏谑,在晨曦微光中,清晰得让她无所遁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江小满终于从石化中反应过来,猛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和脚,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弹到了炕梢去,离他八丈远。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又羞又恼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周逸尘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你还笑!”江小满的声音又低又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不笑不笑,”周逸尘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那上扬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我什么都没看见。”
鬼才信你!
江小满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
早饭的时候,吃得格外安静。
江小满罕见地没了平时的活泼劲儿,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她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扒拉着碗里的杂粮饭,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去。
周逸尘在一旁看得好笑。
没想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也有这么害羞的时候。
气氛再这么尴尬下去可不行。
周逸尘心里跟明镜似的,对付这丫头,就不能顺着她的毛捋。
他放下筷子,故意“啧啧啧”地咂了咂嘴,目光在她通红的脸蛋和耳朵尖上打着转,眼神里尽是玩味。
这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江小满猛地抬起头,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看什么看!”
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总算是回来了。
“看你啊,”周逸尘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揶揄,“看某些人睡觉老不老实,跟个八爪鱼似的。”
“我……我哪有!”江小满的脸“腾”地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
“哦?”周逸尘挑了挑眉,“手也放我这儿,腿也放我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炕上长了个人形抱枕呢。”
“你……”江小满气得语塞,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逸尘!你找打是不是!”
“你看,急了吧?”周逸尘笑了,“恼羞成怒了。”
“你才恼羞成怒!你全家都恼羞成怒!”江小满抓起一个窝窝头,作势要朝他扔过去。
周逸尘乐得跟她拌嘴。
一来二去,你来我往地斗了几句嘴,早上起床那点要命的尴尬,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江小满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却悄悄松了下来。
吃过早饭,周逸尘照例背上他的背篓,带着药锄,和江小满一起去大队部集合。
冬日的阳光没什么温度,懒洋洋地洒在身上。
路上,陆陆续续碰到了不少同样去大队部集合上工的社员和知青。
周逸尘发现,大家伙儿今天的心情,似乎都挺不错的,脸上没了前两天的愁容和怨气。
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聊天的内容,绕来绕去,都离不开那批即将下乡的新知青。
“哎,听说了吗?新知青后天就到!”
“可不是嘛!多亏了高书记有法子,那地窨子挖得快,今天估摸着就能弄得差不离了,不然人来了住哪儿啊!”
有人看见周逸尘,还热情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周逸尘笑着点头回应。
江小满走在他身边,听着这些议论,忍不住偷偷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事实上,对于他们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向阳大队的社员们,除了极少数人,大多数人并不排斥。
当然,也说不上有多欢迎。
毕竟,知青们没正经干过农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特别是刚下乡的时候,别说种粮食种菜了,有些连麦子和韭菜都分不清,闹出过不少笑话。
至于干活,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在乡下这片土地上,没那么多弯弯绕。
谁能干,谁的活儿干得漂亮,谁就能挣来工分,养活自己,谁就受人高看一眼。
这,就是最朴素的道理。
……
等他们来到大队部前头的空地上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黑压压的一片,比往日里要热闹得多。
社员和知青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前两天的愁苦和怨怼,反而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
议论声嗡嗡作响,话题翻来覆去,都绕不开正在建造中的地窨子。
“都听说了吧?新来的知青后天就到!”一个社员压低声音,语气却满是炫耀。
“那有啥?高书记都安排好了,地窨子今天就能收尾,指定冻不着人!”
这话头一起,周围立刻响起了七嘴八舌的附和声。
正说着,大队部的门开了。
高建军拿着一个掉了漆的铁皮喇叭,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站到了平日里开会用的土台子上。
他往那儿一站,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就散发开来。
原本还嗡嗡作响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汇集了过去。
高建军清了清嗓子,将铁皮喇叭凑到嘴边,洪亮的声音顿时传遍了整个空地。
“同志们,社员们,都静一静!”
“今天召集大家伙儿过来,主要是说个事儿!”
“公社那边刚来了通知,新一批的下乡知青,后天就要到咱们向阳大队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高建军抬手往下压了压,喇叭里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大家伙儿不用担心住的地方!”
“这两天,队里组织的突击队,正在加紧挖地窨子,明天就能完工!”
“我老高在这儿给大家伙儿打个包票,新来的同志有地方住,绝对不会再往知青点里塞人,更不会给大家伙儿添麻烦!”
这番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知青们的脸上露出了庆幸,而社员们则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高建军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周逸尘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