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缓冲区。
刚刚经过检疫、脸上还带着茫然与疲惫的至冬难民们,此刻如同被投入了冰窟。广播的内容像淬毒的利刃,刺穿了他们仅存的一点希望。
“女皇陛下…死了?”一个裹着破旧毛毯的老妇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瞬间蓄满泪水,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巴纳巴斯大人啊!至冬的神明啊!没了您,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可怎么办啊!”哭声如同瘟疫般蔓延,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炸开。信仰的支柱轰然倒塌,故乡在深渊魔爪下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担忧亲人命运的焦虑像毒蛇噬咬着他们的心。
“假的!一定是假的!是那些叛徒的阴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挥舞着拳头,双目赤红地咆哮,“普罗维克?他们算什么东西!一定是他们害了女皇!我们要回去!回去为女皇报仇!”他的煽动立刻引起了一小撮同样情绪激动者的响应,人群开始骚动不安,推搡着试图冲向登记处的方向。
“肃静!”一声冷冽的断喝如同寒冰裂开。夜兰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高处,赛诺如同沉默的阴影紧随其后,大风纪官锐利的目光扫过骚动的源头。“扰乱秩序者,视同深渊爪牙处置!”赛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凛冽的杀意。数名全副武装的千岩军士兵迅速上前,组成人墙,冰冷的枪口虽然没有抬起,但那股肃杀之气瞬间浇熄了大部分骚动的火苗。那个壮汉被两名士兵反剪双臂按住,仍在徒劳地挣扎咒骂,但声音很快被压制下去。恐慌仍在人群中弥漫,但大规模的混乱被强行扼制在萌芽状态。夜兰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人群,搜寻着任何可能潜伏的、试图制造混乱的顽固不灵者。
某处老兵聚集的工棚。
几个正在擦拭保养旧武器的璃月和蒙德老兵,围坐在一个老旧的传音喇叭旁。钟离的声音落下,七神的名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带来一片死寂。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璃月老兵,缓缓放下手中被摩挲得发亮的千岩长枪枪头。他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重重地砸在粗糙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身边一位蒙德老兵,默默地摘下了自己那顶洗得发白的旧军帽。
“连…连冰神都……”刀疤老兵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祂们…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神明的陨落,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他们心中某种根深蒂固的认知。原来,在深渊面前,即便是执掌元素权柄的至高存在,也如此脆弱。短暂的震惊和深切的悲愤过后,一股更沉重、更冰冷的东西在弥漫——是紧迫感,是绝境逼出的凶悍。
“下一个会轮到谁?”蒙德老兵戴上帽子,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铁,“风神大人?岩王爷?”他猛地站起身,抄起靠在墙边的西风剑,“管他娘的是谁!想动我们的神,动我们的家,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他眼中没有了恐惧,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战意和破釜沉舟的决绝。棚屋里的气氛陡然一变,短暂的动摇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取代。老兵们沉默地拿起武器,检查得更仔细,动作带着一股狠劲。“神会陨落,但人还得战!为了身后那最后一点火种,流干最后一滴血!”
晴雨分区市场。
最初的死寂和窃窃私语过后,普通民众和农夫们的脸上,忧虑盖过了纯粹的恐慌。
“女皇都…唉,这‘丑角’也太狠毒了!”一个卖菜的老农叹息着,下意识地拢了拢摊位上新鲜的蔬菜,仿佛这样能给它们也增加一点防护。“咱们这壶…不会也被深渊渗透了吧?”
“怕啥!”旁边一个身材敦实、穿着工装的汉子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布包,里面隐约露出“磐岩”步枪那冷硬的轮廓线条,“看看咱尘歌壶自己的家伙什!理萌先生他们造出来的!听说蒙德那边打回来,全靠这枪厉害!”他脸上带着自豪,“至冬遭了难,咱们的武器能帮上忙,支援过去,多杀几个魔物!咱们自己也得守好了,有这‘磐岩’在手里,心里踏实!”他的话引起周围不少人的共鸣,大家谈论的重心渐渐从对神陨的震惊,转移到了对壶内安全、对新式武器的信赖以及对支援前线的朴素认同上。生存,是眼下最实在的考量,而能保护自己和家园的武器,就是最大的底气。
教令院学者办公区。
几位须弥学者放下了手中的虚空终端和卷轴,面面相觑,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一个庞大文明的核心,就这样……崩塌了。”一位年长的素论派学者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领导中枢的毁灭,对文明传承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信息的断层、秩序的崩溃、知识的散佚……”他看向不远处中心书库那高耸的轮廓,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忧虑,“我们这里保存的,恐怕是提瓦特文明最后的、最完整的火种了。”
另一位年轻的明论派学者接口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静怡小姐……她主导的古籍修复和数字化,还有她在学堂的坚持……意义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重大千百倍。”此刻,“文明火种”这个词,不再是一个象征,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使命。静怡那娇小身影所承载的重量,在冰之女皇陨落的巨大阴影下,被映照得无比清晰和神圣。学者们沉默地整理着桌上的文献,动作更加谨慎,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股无声的紧迫感在空气中凝结。
中心书库茶水间。
静怡借口倒水,离开了修复室令人窒息的氛围。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人。广播已经结束,但钟离宣告的声音,女皇被毒杀的细节,理萌可能遭遇的危险,还有那被勾起的童年梦魇……无数种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啸、冲撞。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疲惫。她紧紧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呜咽。冰冷的墙壁无法给予她丝毫暖意,只有那杯被她遗忘在修复台上、已经凉透的清茶,像一个无声的嘲笑,提醒着她深渊那无孔不入的阴毒。
许久,她深吸了几口气,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她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目光扫过脚上那双厚底的玛丽珍鞋——那是理萌送的,承载着笨拙的关切,此刻却像踩在实地上的锚。镜片后的目光虽然还残留着惊悸,却重新凝聚起一丝倔强的微光。她必须回去。书页还在等她,知识还在等她,那微弱的、摇曳的文明火种,还在等她守护。她推开门,走回那片承载着提瓦特最后希望的纸页之间,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却又异常坚定。广播带来的巨大冲击波,在尘歌壶的每一个角落激荡起迥异的回响,而属于理萌和静怡的那份忧虑与警惕,以及那份在黑暗中相互汲取力量的默契,才刚刚开始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