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冬主城地底深处,连呼啸的风雪都无法触及的绝对禁区,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油脂。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内嵌的幽蓝色冷光条,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一间深藏于皇宫地基核心的密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也无法完全掩盖的铁锈味、化学试剂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更深邃的、来自深渊的、令人灵魂悸动的腥甜。
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悬挂着一面旗帜。那旗帜并非至冬的冰蓝底色与利剑蔷薇,而是暗沉的铅灰色打底,中央一个巨大的、结构繁复的暗金色齿轮,齿轮中心镶嵌着一枚破碎的独眼图案。坎瑞亚的复国旗帜,在至冬女皇的眼皮底下,如同无声的嘲讽。
实验台占据了房间大半空间。惨白的无影灯下,一排排试管、烧杯、蒸馏器皿反射着冰冷的光。最中央的低温培养槽内,悬浮着几支密封的样本管,标签上标注着令人心悸的字样:“遗传物质样本-冰血统纯化序列”。旁边,一个更为复杂的装置中,幽紫色的粘稠液体包裹着一块不规则的多棱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黑色的星云在缓缓旋转,不断泵入的深渊能量让它发出低沉如心跳般的嗡鸣。
多托雷,愚人众第二席“博士”,正俯身在这危险的晶体前。他戴着特制的防护手套,指尖灵巧地调试着连接晶体的能量导管,苍白面具后的眼神专注而狂热,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东部防线的节点已经部署完毕,”他声音带着某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打破了死寂,“只需要一个信号,埋设在那里的‘深渊之种’就会瞬间苏醒、增殖、链接……‘黑潮’将不再是缓慢的侵蚀,而是……一场彻底的、定向的洪流。它会精准地吞没至冬每一寸土地,抹去所有抵抗的痕迹。”他微微侧头,看向房间另一端矗立的身影,“比我们最初的计划更高效,皮耶罗。”
“丑角”皮耶罗,愚人众统括官,静立在那面坎瑞亚旗帜之下。阴影笼罩着他大半身形,唯有那双眼睛,在幽蓝冷光中闪烁着洞察一切又漠视一切的寒芒。他并未看向那危险的深渊结晶,目光落在实验台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金属箱上。
“效率值得赞赏,多托雷。”皮耶罗的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丝毫波澜,却蕴含着比至冬寒冰更刺骨的冷意,“但最终的成功,取决于时机和……女皇陛下的‘配合’。”他踱步上前,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银箱表面,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箱体无声滑开,露出内部精密的温度控制系统和数支装载着无色透明液体的注射器。
“我们的‘钥匙’。”多托雷直起身,语气带着一丝自矜的炫耀。他拿起一支注射器,对着冷光仔细观察那毫无异状的液体。“完美的杰作。基于女皇陛下的遗传密码精心调制,只对那独一无二的血脉起效。目标个体摄入后,毒素会悄然潜伏于神经末梢,随着时间推移,在某个精确定时的瞬间……爆发。”他做了一个优雅的、模拟神经元爆裂的手势,“瞬间阻断所有意识传导,外表无痕,如同最完美的猝死。而对于提瓦特其他任何生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嗤,“不过是喝了一杯稍微有点麻痹效果的劣质酒。”
皮耶罗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并非笑容,而是刀刃出鞘前的寒光。“三天后的午夜,无论她是否落笔,这剂‘馈赠’都会准时生效。”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文书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戏码——签了,便是‘与壶中叛逆勾结的罪证’;不签,便是‘顽固守旧、断送至冬生机的铁证’。愤怒会像瘟疫一样席卷整个至冬,绝望会撕碎最后一丝理智。混乱,将是我们最好的盟友。”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密室的合金门,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看到了女皇寝宫的景象。“‘净水’,生命之源,也是送葬的涓流。我们的人已经完成了微型缓释装置的安装,就在女皇寝宫专属净水系统的核心循环节点。毒素正以纳米级剂量持续渗透,三天后积累的浓度,足以让神明也无力回天。”
他转身,踱回那面坎瑞亚旗帜下。阴影再次将他吞没,唯有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阴影中伸出,指尖轻柔地、近乎痴迷地抚摸着旗帜下方一个金属支架上摆放的物件——那是一顶残破的王冠。黄金的基底早已黯淡无光,镶嵌的宝石碎裂脱落大半,仅存的几颗也蒙着厚厚的尘埃,中央象征王权的巨大棱晶只剩下一个狰狞的缺口。坎瑞亚王冠的残骸。
“至冬的崩溃,不是终点,而是序章。”皮耶罗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中回荡,带着一种殉道般的狂热,“它的毁灭,将为坎瑞亚的荣光重铸扫清最大的障碍!让它的血肉化为沃土,让它的哀嚎成为新王朝奠基的礼炮!”他手指猛地攥紧王冠残片,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刺破手套。“那些议会里喋喋不休的保守派元老,那些还在做着‘至冬至上’美梦的蠢货……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在混乱中被碾碎,成为棋盘上最不起眼的弃子,用他们的死亡,为我们的复国之路……献祭!”
密室内只剩下多托雷调试仪器时细微的嗡鸣,以及深渊结晶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心跳”。两个站在提瓦特阴影顶端的男人,在至冬的心脏深处,为它的彻底毁灭敲定了最后的丧钟。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所有声音掩盖的异响,在密室顶部复杂的通风管道网格深处响起。一条纤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连接着一个米粒大小的精密装置——壁炉之家顶级特工“夜莺”费尽心力才安装于此的窃听器——因为管道内一次微不可查的气压波动,其用于固定的微型吸盘边缘,产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紧接着,又一波更强烈的暖气流从供暖支管涌来。
那粒承载着惊天阴谋的“金属米粒”,彻底脱离了它精心选择的位置,从网格缝隙中掉落下来。它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微弱的银光,然后……
啪嗒。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显得格外突兀。
声音来源处,一个圆筒状、半人高的清洁机器人正沿着预设的轨道缓缓滑行。它顶部的扫描灯闪烁着柔和的蓝光,执行着每日例行的地面清洁任务。那粒小小的窃听器,不偏不倚,恰好掉进了机器人侧面一个用于收集细小杂物的金属滤网凹槽里,被几片灰尘和一根细小的金属碎屑卡住,静静地躺在那里。机器人毫无察觉,履带平稳转动,发出低微的嗡鸣,带着这个足以颠覆整个提瓦特的秘密证据,沿着轨道,滑向它下一个清洁区域——一条通往普通研究区域的、守卫相对松懈的通道。
皮耶罗和多托雷的对话仍在继续,阴谋的毒藤在阴影中疯狂滋长,对头顶管道中那微不足道的意外和脚下机器人无声的“收获”,浑然未觉。
“深渊洪流席卷之后,”皮耶罗的目光穿透了实验室冰冷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片被彻底净化(毁灭)的冻土,“坎瑞亚的旗帜,将在废墟之上重新升起。”
多托雷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如同金属齿轮在锈蚀中摩擦:“而科学,将指引我们重建的秩序,一个更纯粹、更高效、更……永恒的新世界。”他指尖的镊子轻轻触碰那深渊结晶,引发一阵更加剧烈的幽光脉动。
“让旧世界在深渊中坍缩,”皮耶罗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宣言,在坎瑞亚破碎的王冠前回荡,“新纪元的曙光,只属于我们。”密室中的寒意,仿佛又浓重了几分,将两人的身影和那面铅灰色的旗帜,一同冻结在阴谋的核心。清洁机器人微弱的嗡鸣声,在通往他处的轨道上,渐行渐远,如同命运齿轮转动时,一个被忽略的、细小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