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下来,张平早已在他们心中建立起了神明般的威信!
“动手!”
张平一声令下。
“嗬!”
上百人齐声低喝,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混乱,开始有条不紊地从洞窟中搬运粮食。
扛包的,装车的,传递的……一切都在静默而高效地进行。
天光微亮,晨雾弥漫在江上。
王福禄站在船头,对着岸边深深一揖,随后,满载着三千石粮食和希望的船队,悄无声息地驶离码头,顺流南下。
而在另一边,永安县的北门,张平翻身上马,在他身后,是孙岩带领的精锐护卫,以及同样骑着马,神情复杂的马韦伯。
队伍之中,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里,宋嫣然悄悄掀开了车帘的一角。
她看见张平勒住马缰,回头望向城门口的方向。
在那里,两个纤柔的身影静静伫立着。
是林月柔和夏清荷。
晨风吹拂着她们的裙摆,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牵挂与不舍。
张平显然是一早就跟她们打好了招呼。
宋嫣然看着张平那凝望的眼神,温柔而绵长,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丝酸涩。
这男人,明明要去办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只是,这份柔情不属于她。
直到那两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张平才调转马头,准备出发。
宋嫣然放下车帘,等张平的马走到车窗旁时,她终是忍不住,清冷地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带着我?”
张平勒马,侧头看向车窗里那张清丽的脸,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狡黠,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
“宋小姐不就是京城出来的吗?”
他压低了声音,话语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晋城事了,我很快就要去一趟京城。到时候,人生地不熟,还不得请你这位前卫国公的大小姐,给我带带路么?”
马蹄踏碎晨曦,车轮滚滚向北。
张平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那城门口的牵挂是温柔的刀,能斩断英雄胆,也能销蚀铁石心。
他此刻需要的,是一颗比北地寒铁更冷、更硬的心。
队伍行进的速度极快,人歇马不歇,卷起的烟尘如同一条土龙,在这荒芜的官道上疯狂突进。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歇,因为他们运送的不是普通的货物,而是能在这个时代掀起滔天巨浪的——粮食。
整整八千三百石新米!
即便用最厚实的麻袋层层包裹,那股独属于谷物发酵的、醇厚而诱人的香甜气息,依旧如同无形的钩子,丝丝缕缕地飘散在干冷的空气中,勾引着方圆十里内所有饥饿的灵魂。
这个时代,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流民。
第一天黄昏,当队伍选择在一处背风的坡地扎营时。
远处的山坳里,地平线的尽头,开始出现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们像荒原上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三三两两,衣不蔽体,面黄肌瘦,一双双眼睛在暮色中泛着幽绿的光,死死地钉在张平的营地之上。
孙岩早已指挥护卫们围成一圈,刀枪出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但那些流民并不靠近,只是远远地观望,那贪婪的、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让人脊背发凉。
夜色渐深,篝火升腾。
突然,一声闷响伴随着惊呼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糟了!”
一辆马车上,负责看守的护卫脚下一滑,一个码得过高的粮袋竟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麻袋的缝线当场崩开,一道白色的口子裂开,雪白晶莹的米粒“哗啦”一下,泼洒在混着枯草的泥地里。
那白,在昏暗的火光下,耀眼得像一地碎银!
“快!捡起来!”孙岩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护卫们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收拾,可已经晚了。
“是米!是白米!”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下一刻,那些原本还在远处观望的、如同幽魂般的流民,仿佛被注入了最疯狂的催命符,猛地从黑暗中扑了出来!
他们连滚带爬,疯了一般地冲向那片洒落在地的米粒,根本无视护卫们明晃晃的刀刃!
“滚开!”护卫挥刀恐吓,却不敢真的砍下去。
可这些早已饿疯了的人,眼中哪里还有刀?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吃!
数十人一哄而上,扑倒在地,甚至不是用手去捡,而是直接将脸埋进泥里,用舌头去舔,用嘴去啃!
为了几粒混着泥沙的米,他们彼此推搡,抓挠,撕咬,发出的声音如同野兽争食,尽显人性中最原始、最丑陋的一面。
张平站在马车上,冷眼旁观。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涌起的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冰冷的烦躁。
他烦躁的不是这些流民,而是这个操蛋的世道,它能轻易地将“人”变成“畜生”。
很快,地上的米粒连带泥土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
可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一些流民舔着嘴唇,抬起头,那鬣狗般的目光,越过篝火,落在了那一辆辆鼓鼓囊囊的马车上。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凝固。
张平的眼神骤然一寒。
“呛啷!”
一声清越的龙吟,他腰间的制式钢刀悍然出鞘半寸!
刀锋在火光下反射出一道森然的白光,精准地掠过每一个敢于觊觎的流民的瞳孔。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
所有被那道目光扫过的流民,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激灵,那股子疯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恐惧,重新占据了他们的脑海。
“哼。”张平缓缓将刀推回鞘中,连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一场潜在的暴动,消弭于无形。
夜更深了。
张平与孙岩、马韦伯正围着一张简陋的地图,商议着明天的路线。
“过了前面的黑风口,官道会更难走,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出发,争取一口气冲过去。”
孙岩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话音未落,营地外围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嘈杂与喝骂!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
“我们就是路过!迷路了而已!”
片刻之后,神情严肃的马韦伯就压着三四个骨瘦如柴的流民走了过来,一把将他们推倒在地。
“公子,这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摸向我们的马车,被暗哨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