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的声音陡然带上一种掌控乾坤的力度:
“其一,明确目标,点燃希望之火。
临江府非终点,是起点!将清君侧、诛蠹虫、活万民的口号,化为最朴素、最直接的诉求——去临江府,告御状!告倒顾家,讨还我们的救命粮!讨还我们的田!讨还我们的活路!
让每一个人都知道,走到临江府,不是乞讨,是去讨债!去告那吸我们血、断我们生路的蠹虫!
这债,是顾家欠的,是江南门阀欠的,更是景帝该还的!
让他们知道,跟着你陈九,不是等死,是去讨一个公道,讨一个活下去的未来!这希望,比任何沙粥毒米,更能暂时填饱他们心中的饥饿!”
“其二,重构秩序,以利驱之,以威束之。
散沙聚拢需有骨架,以老疤等核心战力为骨干,选拔灾民中尚有血性、威望者,组成护粮队、巡哨队。
明确奖惩:凡出力维持秩序、帮助老弱、举报内奸者,额外分发口粮;凡煽动闹事、哄抢偷盗、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
以你手中有限的粮食和绝对的武力,建立起一套在绝境中运行的、冰冷而有效的生存法则。
让秩序本身,成为活下去的保障,让破坏秩序者,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其三,将迁徙本身,化为控诉的洪流。
此去临江府,路途虽艰,却也是最好的宣传!
每到一地,凡遇城镇村落,不必强攻,只需让这数万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携老扶幼的队伍,沉默地、浩荡地经过!
让沿途所有百姓,亲眼看看这江南水患后最真实的惨状!
看看被门阀逼到绝路的反贼是什么样子!让清君侧、诛蠹虫的呼号,随着队伍的移动,如同瘟疫般传遍江南!
让顾家散布的陈九毒杀灾民的谣言,在这活生生的控诉洪流面前,不攻自破!
让景帝和整个朝廷,都无法再装作看不见!将道义的制高点,牢牢握在手中!”
阿素的目光最后落在陈九脸上,星眸中仿佛有洞察未来的幽光:
“陈九,你已将自己化为风暴之眼,举世皆敌,然,风暴之力,亦可摧枯拉朽!
莫再执着于背负万民的虚名,莫再困顿于眼前人性的污浊。
去驾驭这因怨而生、因怒而聚的洪流!
将它导向你选定的目标——临江府,周怀安!用这数万双绝望的眼睛,用这震天的呼号,用这沿途无声的控诉,去逼他!去逼景帝!
让他们知道,此洪流若不得疏导宣泄,若不得一个清君侧的交代,必将冲垮一切!此,方为真正的破局之力!”
她微微一顿,声音带着最后的决断:
“是继续在此自怨自艾,看着洪流将你吞没;还是站起来,做那引水开渠、以浊浪涤荡乾坤的渠首?路,依旧在你脚下,只是这一次,你看清这力的本质了吗?”
雨声哗哗,坡下的混乱与哀嚎似乎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陈九僵立在原地,阿素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一遍遍在他混乱的心神中炸响。
那沉重的无力感并未消失,却被一种更冰冷、更宏大、也更切合实际的认知所取代。
他不再看那些争抢的个体,他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的表象,仿佛看到了那数万灾民身上升腾起的、因苦难与不公而凝聚的、庞大无匹的怨气洪流!
这洪流是“浊”,是“恶”,但更是……力量!一股足以撼动江南根基、逼迫景帝不得不正视的力量!
驾驭它,而非背负它!疏导它,而非净化它!将它化为指向门阀、指向不公的滔天巨浪!
他眼中的迷茫与疲惫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绝望洗礼后、更加深沉冰冷的锐利与掌控欲。
他缓缓挺直了几乎被疲惫压垮的脊梁,那染血的靛青布袍在风雨中,仿佛一面真正开始凝聚风暴的战旗。
“老疤!”陈九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如同出鞘的寒铁,带着斩钉截铁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风雨和坡下的喧嚣。
“在!”老疤浑身一震,立刻上前。
“传令下去!”陈九的目光扫过坡下混乱的人潮,如同将军在审视他的军团,冰冷而充满力量,
“第一,集结所有还能拿得动棍棒、有血性的汉子!以你为首,张主簿辅助,立刻组建护粮队、巡哨队!
告诉他们,护住粮食,护住队伍,就是护住他们自己的活路!
凡出力者,每日多分半勺米粉!凡有哄抢、偷盗、煽动闹事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拿几个闹得最凶的,当众处置!人头挂起来示众!”
“第二,告诉所有人!”陈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滚过大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煽动力和清晰的指向,
“我们不是流寇!不是去临江府讨饭!我们是去告御状!告顾家!告江南那些喝我们血、吃我们肉的蠹虫!告他们贪墨我们的救命粮!告他们在米里下毒想毒死我们!告他们为了找什么狗屁玉玺掘地毁堤淹了我们的家!
去临江府,找周青天!让他上奏景帝!为我们讨还血债!为我们讨一条真正的活路!走到临江府,就是告倒顾家的第一步!凡跟着走的,都是告状的苦主!凡掉队捣乱的,就是顾家的奸细!”
“第三,队伍行进,凡遇村镇,不必绕行!给我堂堂正正地走过去!让所有人都看看!看看我们这些被逼得活不下去的反贼是什么样子!让江南的人都听听!听听清君侧!诛蠹虫!讨活路!的呼声!”
三条命令,条条冰冷,条条染血,却又条条指向同一个目标——凝聚力量,化浊为刃!
老疤眼中凶光爆射,他不懂太多大道理,但他听懂了陈九话里的力量,听懂了“告御状”、“讨血债”、“立斩不赦”!
“得令!陈爷!”他猛地抱拳,转身冲下高坡,如同出闸的猛虎,嘶吼着传达命令。
很快,坡下传来了更响亮的呵斥声、短暂的打斗声、凄厉的惨叫,以及……一种在血腥镇压和明确目标下,逐渐开始凝聚的、压抑而狂热的秩序。
陈九不再看坡下,目光投向临江府的方向,风雨扑面,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走!”他对身边的阿素说,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去临江府!让周怀安,让景帝,让顾云海……都听听这数万苦主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