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雪粒子打在张昭脸上，他盯着王牧尸体上渗着黑血的窟窿，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总盟传讯符还在怀里发烫，说是古仙盟怀疑御兽城分盟私藏灵晶矿脉，要他配合彻查——可现在王牧、林川两位真仙都死在元彬枪下，古仙盟若追究起来，第一个要碾碎的就是他这分盟盟主。
\"张盟主。\"元彬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张昭惊得差点踉跄，转头见对方正替小女儿炜彤拢着兔毛斗篷，雪貂蹲在孩子肩头，尾巴尖还沾着未化的雪。
\"元...元道友。\"张昭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在身后冰棱上，疼得倒抽冷气。
元彬将炜彤交给雪貂照看，袖中那枚水球忽明忽暗：\"我知你在怕什么。
古仙盟若知王牧陨命于此，不出半月，至少三位真仙会踏平御兽城。\"他指尖轻点虚空，一道冰晶凝成的矿脉图浮现在两人之间，\"但你若给圣域联盟传讯，说在青凉山发现超大型灵晶矿脉...\"
张昭瞳孔骤缩：\"这是...引狼入室？\"
\"是祸水东引。\"元彬屈指弹碎冰晶，\"古仙盟要查你，圣域联盟要抢矿，两边真仙撞上，便是最好的拖延。
你只需在矿脉外布下幻阵，让他们寻不到真矿，我们便能在阵中开矿。\"他扫了眼张昭怀中鼓起的传讯符，\"总盟的符，烧了吧——你当古仙盟真信你清白？
王牧来时可带了'清道夫'，专司清理分盟余孽。\"
张昭的手死死攥住保命符，符纸边缘已被灵力灼出焦痕。
他想起王牧踏入山坳时，那两个藏头露尾的灰袍人——果然是来灭口的。
\"好。\"张昭突然咬破舌尖，鲜血溅在传讯符上，符纸瞬间化作飞灰，\"我这就令张布布幻阵！\"
山坳里的篝火噼啪作响，张布带着三十名御兽城弟子在矿脉外围插下玄铁桩。
张昭握着冰魄石站在阵眼处，额角汗湿了发梢：\"元道友，这幻阵需得三重迷障，我之前只布过两重...\"
\"加青鸾羽。\"元彬抛出一把泛着幽光的羽毛，\"以你的御兽诀引动，能让阵中时间流速紊乱。\"他指尖在玄铁桩上划出冰纹，\"你且看——\"
话音未落，整座山坳突然被白雾笼罩。
张布的喊叫声从左边传来，可张昭转头时，却见弟子们的身影在右侧若隐若现。
他试着掐诀破阵，却发现灵力如泥牛入海，连本命灵兽的契约都模糊起来。
\"这...这是困仙阵？\"张昭声音发颤。
元彬轻笑：\"不过是小手段。\"他屈指一弹，白雾骤然消散，张布正举着玄铁桩站在他面前，桩子尖儿差点戳到他鼻尖。
\"爹！
您刚才站在冰崖上！\"张布抹了把冷汗，\"我喊了您好几声，您像没听见似的往崖边走！\"
张昭摸了摸后背的冷汗，再看元彬时，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
三日后，幻阵正式激活。
张昭主动要求入阵测试，刚跨进阵门，眼前便出现御兽城总坛的影影绰绰。
他循着记忆往演武场走，却见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正被师傅用戒尺打手心——那是他偷喂灵兽吃灵果被抓的旧景。
等他反应过来要破阵时，已在幻境里转了整整两个时辰。
\"好阵！\"张昭被元彬从阵中拉出来时，衣襟全湿，\"若不是道友留了引灵线，我怕是要在里面困到油尽灯枯！\"
元彬将一枚青铜盘抛给张昭：\"这是逆星盘，阵眼所在。\"他指向山坳深处，雪层下突然传来机械轰鸣，\"我从仙宫小世界调了些帮手——\"
张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得差点把逆星盘摔在地上。
只见三十台青铜巨猿般的机械正用铁臂凿开岩层，每凿一下便有细碎的灵晶迸出；上百个半透明的灵傀排着队，用玉盒装灵晶，再用飞梭运往临时仓库；更有三个穿青衫的老者站在高处，手持算筹核对数目。
\"这...这是？\"
\"开采需得章法。\"元彬指了指那三个老者，\"我请了天算阁的账房，分三班倒；机械由阵灵操控，灵傀负责搬运，飞梭每半时辰运一趟。\"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你看这管理条令，违规者扣灵晶，超额者有赏——\"
\"元道友真是早有准备！\"张昭感叹，突然想起什么，\"我昨日已清扫御兽城，带了近千修仙者来帮忙...\"
话音未落，山坳外传来嘈杂的吆喝。
张昭的弟子们正带着一群散修，用符咒炸矿脉，炸得雪屑乱飞；有修士直接用手挖，冻得指尖发紫；更有几个抢灵晶的，正揪着对方的衣领互殴。
元彬挑眉：\"张盟主的人，效率如何？\"
张昭老脸一红：\"他们...他们平时采的都是小矿，没见过这等规模...\"
\"明日让你的人跟灵傀学。\"元彬将竹简塞给张昭，\"机械开采一日能出百斤灵晶，他们现在半日都挖不出十斤——再闹下去，矿脉还没采完，人倒要打起来了。\"
张昭连连点头，刚要去训话，突然顿住脚步。
他望着东南方的天空，脸色骤变：\"仙灵之气...紊乱了！\"
元彬抬头，原本清透的天空正翻涌着暗青色云团，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云层里搅动灵气。
雪貂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吼，炜彤被吓了一跳，扑进元彬怀里。
\"是真仙。\"元彬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沉如寒铁，\"古仙盟的，还是圣域联盟的？\"
张昭攥紧逆星盘：\"古仙盟的真仙出行，会带'仙旗'，灵气波动是金里透红；圣域联盟的...是青中带紫。
现在这波动...\"他喉结动了动，\"是金里透黑，像淬了毒。\"
元彬的水球突然剧烈震荡，水面映出远处山尖——那里有一点金光正在逼近，快得像划破夜幕的流星。
\"准备护阵。\"元彬将炜彤交给雪貂，\"让所有开采者进阵心，若来者不善...\"他袖中仙灵之枪发出嗡鸣，\"便让他看看，这幻阵里，谁才是主。\"
山风卷着雪粒打在逆星盘上，青铜表面渐渐凝出霜花。
东南方的金光越来越亮，照得雪色都泛了金。
张昭望着那点金光，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传闻——青水宗水无涯挑古仙盟分坛时，用的正是这样的金光，只不过那时的光里，淬的是杀性。
而现在，这道金光里，淬的是谁的因果？
金虹刺破云层的刹那，山坳里所有修士的灵力都跟着一滞。
张昭的本命玉牌在怀中发烫，那是真仙威压对低阶修士的碾轧。
他望着那道金光里逐渐清晰的身影，喉结动了动——来者穿玄金云纹道袍，鹤发束着金冠，左袖空荡荡垂在身侧，正是古仙盟里传闻\"断袖斩龙\"的扶摇子。
三百年前这老东西为夺龙涎晶，亲手斩了自己修炼三百年的本命灵蛇，从此功法里浸了凶煞，连灵气都带着毒锈味。
\"张昭，你倒是好手段。\"扶摇子足尖点在冰崖上，整座山坳的积雪瞬间蒸发成白雾，\"王牧、林川的命牌在总盟碎成齑粉，你倒躲在这青凉山享清福？\"他独眼里闪过寒芒，\"说，是谁杀了我古仙盟的真仙？\"
张昭后背抵着逆星盘，掌心全是汗。
元彬却往前半步，雪貂叼着炜彤退到他身后的冰棱后。\"是我。\"他声音清冽如破冰，\"王牧带清道夫来灭口，林川要抢矿脉，留不得。\"
扶摇子的独眼眯成细线：\"好胆魄。\"他抬起右手，指尖凝出三寸金芒，\"我古仙盟的真仙，也是你能杀的？\"
\"古仙盟的规矩，我早看够了。\"元彬袖中仙灵之枪嗡鸣出鞘，枪尖点地，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今日你既来了，便留下吧。\"
张昭心头一紧——扶摇子是渡过九次雷劫的老牌真仙，当年连化神期大妖都能一巴掌拍碎。
元彬虽强，可真能...？
\"大言不惭！\"扶摇子挥手间，金芒化作千道金链，裹着毒雾缠向元彬。
元彬不躲不闪，指尖在虚空划出冰诀，整座幻阵突然翻转。
张昭眼前的景象骤变——原本站在冰崖上的扶摇子，此刻竟出现在他左侧十丈外，金链擦着他的衣角钉进冰壁，炸起漫天冰碴。
\"幻阵？\"扶摇子独眼里闪过惊讶，金链突然倒卷，竟将缠在冰壁上的冰碴绞成细粉，\"有点门道。\"他屈指一弹，金粉裹着毒雾渗入冰面，所过之处，幻阵的引灵线滋滋作响。
元彬的水球突然暴涨成冰镜，镜中映出扶摇子的倒影。\"这幻阵不是困人，是困仙。\"他枪尖挑起一道冰龙，\"你以为的方位，都是假的；你用的灵力，都在喂阵。\"冰龙张牙舞爪扑向扶摇子，却在触及对方的瞬间碎成千万冰针，扎得金袍上全是细孔。
扶摇子终于变了脸色。
他这才发现，自己每挥一次手，四周的灵气就稀薄一分——那些被他震散的灵力，竟顺着冰纹渗进了山坳深处。\"你在吸我的灵力养矿脉？\"
\"灵晶矿脉本就靠天地灵气孕养。\"元彬踩着冰针逼近，枪尖抵住扶摇子咽喉，\"你来得正好，送点养料。\"
张昭看着两人在幻阵里闪转腾挪，金芒与冰光撞得山崩雪裂，连逆星盘都被震得发烫。
他突然想起元彬布置幻阵时说的\"时间流速紊乱\"——刚才明明只过了半柱香，可山坳外的散修们却已从日出挖到了日中。
原来这阵不仅迷眼，更能偷换光阴，让真仙的每一击都成了为矿脉输血的助力。
\"噗！\"扶摇子被冰枪挑中左肩，金血溅在冰面上，竟开出朵朵黑花。
他踉跄后退，独眼里终于有了惧意。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咬破舌尖，一道血光从口中窜出，化作传讯符直上九霄。
元彬的枪尖顿在半空。
他望着那道血符消失在云层里，又看向浑身是伤的扶摇子，突然笑了：\"留你一条命，够了。\"
扶摇子捂着伤口后退，独眼里闪过狠厉：\"今日之辱，古仙盟必十倍奉还！\"话音未落，他已化作金虹逃向东南方，身后拖曳的金芒里，还沾着几缕幻阵的冰纹。
张昭望着消失的金光，又看了看山坳里仍在机械轰鸣的矿脉，突然打了个寒颤。
刚才那道血符...怕是扶摇子在向古仙盟报信。
可元彬为何不拦？
他转头想问，却见元彬正盯着冰镜里的倒影——那倒影中，东南方的天空隐约有紫青色灵气翻涌，像是另一路真仙正在逼近。
山风卷着雪粒子掠过逆星盘，青铜表面的霜花突然裂开细纹。
谁也没注意到，那道被扶摇子送出的血符，在穿过云层时，恰好被一群南归的灵鹤撞散了半片。
残符飘落在御兽城废墟的断墙上，被路过的乞修捡走时，上面还隐约能看见\"青凉山灵晶矿脉\"几个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