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重重合上电脑的同时。
头顶滋啦几声，地下室陷入一片漆黑。
断电断网，灵图被赶了出去。
陆浮川掏出手电筒，打开后丢沙发上。
昏暗中，他听见喉咙咽下嘶吼的声音。
顾醒就那么坐在沙发上，双手握拳抵着额头，手肘死死压着膝盖。
“我比你们多一世的记忆，”他终于开口，带着绝望和痛苦，“我至今还记得，阮大丫死于六月引产大出血，死亡时间，2024年1月10日凌晨1点10分。”
今天是2023年12月27日，距离那天，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
“顾醒，”阮星月拔高声音，逼自己镇定，“在我们身边的是眠眠，眠眠不会有事。”
“是啊，顾醒，阮星眠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怎么会死？”
顾醒突然蹿起来，单手抓住陆浮川校服衣领，手背青筋暴露，“陆浮川，我不许你说那个字。”
陆浮川举起双手，“抱歉顾醒，我真的很抱歉，但你要相信，她不会有事。”
一看面前两个人都要呆了愣了，陆浮川冷静分析道:“灵图很紧张阮星眠的身体，怎么会让她出事，按你们的说法，系统源代码在她脑子里。第一，灵图会救她，第二，即便她出事，我是打个比方，即便出事，灵图也会保护她。”
顾醒缓缓松手，微微侧过身子，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去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紧抿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脖颈处的青筋都隐隐在皮肤下跳动。
他痛苦地开口，“所以，她会永远成为植物人，没有心跳，只有脑活跃的植物人。”
植物人？
陆浮川想到病床上躺了二十年的母亲，全身血液倒流，下意识反驳，“会不会是你杞人忧天。”
“我要回去见眠眠。”阮星月跌跌撞撞爬楼梯。
“星月，我陪你！”陆浮川追了两步，又转过身，“顾醒，阮星眠煮了宵夜，她在等你回家。”
昏暗的地下室里，僵硬的影子动了动。
……
江里天下，温馨而亮堂。
三个身影穿梭厨房，说笑声传至玄关处。
阮星月打开门，急切地奔向厨房的妹妹。
“姐，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抓到梁池没有？”
“抓到了。”阮星月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冲过去，抱住香香软软的妹妹。
阮星月很少这样情感外露。
阮星眠为她感到高兴。
“姐，你做到了，姚姚姐都看着呢，你以后，不要再做噩梦了。”
“眠眠……”
“我煲了豌豆，炒了杂酱，煮面给你们吃好不好？我们三个提前吃了。”
季聆站一旁开口:“我还带了炸排骨和无骨鸡爪，我和老徐做的！”
六个人围着长茶几，各找位置坐下。
阮星眠身旁坐了姐姐和顾醒，给她递吃的喝的，嘴角浅浅一笑:“我好幸福啊，坐月子的时候，你们也来陪我好不好？”
身边三个人出奇的沉默。
徐则倾看出了什么，忙不迭点头答应阮星眠:“明年年假攒一起，陪阮总坐月子打麻将。”
“我不会怎么办？”
季聆大手一挥，拍胸脯:“姐教你，包你两遍就会。”
一顿吃吃喝喝，准备的东西一半都没吃完。
阮星眠嘀嘀咕咕:“你们三个怎么了，战斗力这么弱，在那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顾醒洗碗的脊背一僵，“没什么，绵绵困了没有？”
阮星眠抬手打了两个哈欠，“困了。”
阮星月一直盯着妹妹:“顾醒，我来洗，你送眠眠去睡觉。”
……
书房，陆浮川背靠窗台，抱臂站着。
阮星月坐沙发上，手里捏着一罐冷啤酒。
她需要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
顾醒坐电脑桌，唤出图灵。
电脑蓝光映在他脸上，把他眼下的青黑照得像道无法愈合的疤。
图灵一看房间里有三个人，音量键跳了跳没发出声音。
“图灵，你跟我说实话，我妹妹会怎么样？”
阮星月尽量冷静语气，易拉罐被她捏到变形。
“顾醒……”图灵语气委屈，“你怎么暴露我的存在呀，灵图要是知道我的存在，会灭了我的……”
“图灵，我妹妹会怎么样？”阮星月再次逼问。
陆浮川冷冷开口，“你不说，我们请灵图来说。”
“我就跟你们说实话吧。”图灵破罐子破摔，“她心脏会在那一刻停止跳动，你们必须在那一刻来临之前，把孩子取出来。”
三个人不约而同愤怒地动了动身体。
图灵害怕地放低声音:“留下阮宝宝，留一个念想，不好吗？”
“放你爹的狗屁！”陆浮川攥紧拳头狠狠砸在实木桌，“你问过阮宝宝意见吗！你信不信老子毁了你全部服务器！”
图灵唯唯诺诺:“我没有爹，也不会放屁，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提前取出来，眠眠心脏停止那一刻，孩子也会……”
它意识到这很残忍，便没说下去。
“图灵，我们能做什么？这个结果，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阮星月抓着头发，全身缩成一团，情绪濒临崩溃。
“你们什么也做不了，绵绵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会在那一天消散，阮宝宝是一个意外。”
它试图劝道:“留下阮宝宝吧，她很像绵绵，是绵绵留给你们所有人的礼物。”
啪嗒一声响，陆浮川合上了电脑。
“我的建议，接阮星眠进疗养院，我会给她配最好的医疗团队，随时监测她的身体情况，我不信系统的鬼话，无病无灾，一个人会突然……”
他长篇大论，屋里另两人化作雕塑一般，没有回应，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
“只有十四天，我们必须做出决定，只要熬过那一天……”
顾醒突然起身，行尸走肉一般，“我先回去陪眠眠，她半夜会找我。”
“顾醒，你必须马上做决定。”陆浮川理智道。
“陆浮川。”阮星月唤他，五官埋在头发里，“你吵死了。”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陆浮川恨不得替阮星眠去跑那个该死的命运代码……
只求阮星月能开心一点。
……
第二天周末，阮星眠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就能看见顾醒的脸，她抬手抚摸他的下巴:“你长胡子了，顾醒。”
顾醒很用力地抱了她，“绵绵早上好。”
阮星眠笑眯眯回，“顾醒早上好。”
拿额头蹭顾醒下巴，痒得她哈哈地笑，又忍不住去蹭第二下第三下。
“我给你刮胡子好不好。”
顾醒哑声一声好，“我先给你梳头发。”
阮星眠坐床上，他手里拿了梳子，一下一下梳着。
“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还是锁骨发，现在都快及腰了。”
“嗯。”
“你会绑吗？”阮星眠仰头看他。
“我学。”顾醒声音嘶哑，“我什么都学。”
梁池都被抓了，他整个人还是紧绷绷的，阮星眠怀疑他还在产前焦虑，心思一动。
“师母报了医院新手父母的课程，教人怎么带新生儿，要不你去上课？”
手中的梳子落地，阮星眠应声回头，顾醒的手在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