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归藏府,最高处的“观星台”。
此台非石非玉,而是由纯粹的混沌星力与轮转道韵凝聚而成,悬浮于浩瀚紫府灵晕之上,仿佛伸手便可触及天穹深处流淌的星河。台上无柱无顶,唯有一张流淌着混沌星河的玉案,三张铭刻着生死轮转符文的玄玉云床。
今日,此地迎来了北境除却寒松观那位外,真正的擎天巨擘。
覆海真君依旧一身玄黑金纹道袍,身形魁伟如山岳,端坐云床之上,深蓝的归墟漩涡在其身后缓缓沉浮,散发着掌控北冥重海的浩瀚威压。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由万年温玉雕琢的酒杯,杯中盛着徐正阳取自归藏府核心灵脉、辅以生死轮转之力淬炼的“玄冥玉露”,酒液呈现出深邃的紫金色,隐有星芒生灭。
水镜尊者则青衫飘逸,气息空灵如镜湖之水,坐于另一张云床。他面前悬浮着一面巴掌大小、不断折射着不同空间景象的菱形水镜,镜中倒映着杯中那同样不凡的玉露。他微微颔首,清越的声音带着赞叹:“玄冥道友这‘玉露’,生死轮转之机蕴藏其中,饮之如观大道生灭,更胜我镜域万年寒潭所酿‘镜花醉’百倍。此等手笔,已非寻常化神可为。”
徐正阳(玄冥尊者)玄衣墨发,端坐主位,左眼归墟幽邃,右眼轮转澄澈。他举杯示意,声音平和却带着化神之威:“覆海道友,水镜道友,谬赞了。些许微末之技,借天地造化之功罢了。今日邀二位前来,一为小聚,二则…徐某心中有些疑惑,欲向二位道友请教。”
覆海真君豪迈一笑,声若闷雷:“玄冥道友何必客气!你我三人共掌北境乾坤,有何疑惑,但说无妨!可是为那近十年北境邪修频繁暴毙、金丹溃散之事?此事确实蹊跷,我与水镜也略有耳闻,似与一门唤作《四炼魂魄证元婴》的诡异邪功有关…”
徐正阳神色不变,淡然摇头:“些许宵小邪祟,跳梁小丑,何足挂齿。徐某所惑,在于…此界之外。” 他目光投向观星台外那无垠的深邃星空,“北境虽广,于徐某眼中,却已如池沼。大道在前,岂可困守一隅?徐某欲效仿先贤,踏出此境,寻那更广阔的道途天地。”
他顿了顿,看向覆海与水镜:“然徐某出身微末,对此界格局所知甚少。二位道友见多识广,足迹遍布四方,不知可否为徐某解惑?这茫茫寰宇,诸天万界,究竟是何等景象?我北境…又处于何等位置?”
覆海真君与水镜尊者对视一眼,眼中皆掠过一丝了然与复杂。以徐正阳斩杀幽冥、开辟混沌葬渊的根基与潜力,困守北境确是池浅难养真龙。他迟早要走这一步。
覆海真君放下酒杯,神色变得郑重,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追忆的苍茫:
“玄冥道友有此雄心,实乃我辈修士本色。既道友问起,老夫便直言相告。” 他粗壮的手指在星空中虚划,混沌星力随之勾勒出一幅极其简略、却蕴含宏大意境的星图。
“我等脚下之地,连同周遭被无尽虚空乱流、破碎法则壁垒所隔开的六片类似疆域,合称——北斗七境”,
“北斗七境?” 徐正阳眼神微凝,这名称似乎暗合某种天道轨迹。
“不错” 覆海真君沉声道,“此七境,如同北斗七星,散落于这片被称为北斗境的贫瘠星域边缘。我等北境,在七境之中,位属天枢境。其余六境,或为魔焰滔天之域,或为妖族祖地,或为上古战场废墟,皆有其主,彼此间有古老的混沌壁垒相隔,非化神之力难以跨越,且凶险莫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与无奈:
“然这浩瀚道途,北斗七境,不过是最底层的下七境如同巨树之根须,虽也汲取养分,却生于泥沼,难见天日。”
水镜尊者指尖轻点悬浮的水镜,镜中景象流转,显化出更加遥远、灵气光晕璀璨了百倍的星域,声音清越地接道:
“下七境之上,跨越那被称为归墟星渊的无尽凶险虚空屏障,便是真正的道途繁盛之地——中五境。又名玉衡境,此五境,以五行本源为基,划分金戈境、青木境、玄水域、焚野境、后土境。每一境,疆域之广,灵气之盛,法则之完善,远超我北斗七境总和。”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与深深的忌惮:
“在那里,化神修士,不过是刚刚有资格开宗立派、占据一方灵山福地罢了。真正能称霸一方、号令群伦者,无不是炼虚境的大能。唯有炼虚修士,方可初步掌控虚空之力,开辟稳固洞天,才真正有了在中五境立足、建立一方传承道统的资格。似我北境这等紫府洞天,在中五境一些顶级宗门眼中,或许只堪做其外门弟子的一处别院。”
徐正阳左眼归墟之瞳幽光流转,右眼轮转之瞳映照着水镜中那浩瀚璀璨的中五境虚影,心中波澜微起。炼虚方可称宗作祖?下七境的化神霸主,到了中五境竟只是起点?
覆海真君接过话头,声音带着一种难以企及的敬畏,指向水镜中那更遥远、仿佛居于九天之上、被无尽祥云瑞霭笼罩的三片朦胧星域:
“而中五境之上…则是真正的仙道绝巅,传说中的——上三境。又名三垣仙境,分属紫微境(仙朝中枢,神庭所在)、天市境(万界通衢,商道圣地)、太微境(道法源流,宗门祖庭)。”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仅仅是提及这个名字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上三境…那是真正的大能栖居之地,唯有大乘期的陆地神仙,方有资格在其中开宗立派,传下万世道统。其上更有传说中渡过九重天劫、只差一步便可霞举飞升的渡劫期老祖坐镇。这等存在,已是此界绝巅,神通广大,近乎天道。其所掌控的宗门福地、修行资源…唉,非是我等下境修士所能想象。便是我等视若珍宝的顶级紫府洞天、灵脉源泉,在上三境大宗眼中,恐怕与凡俗瓦砾无异。”
水镜尊者轻叹一声,带着一丝苦涩的追忆:“老夫与覆海道友,当年也曾心高气傲,欲往中五境一搏前程。然…金戈境中,宗门倾轧之惨烈,资源争夺之残酷,远超想象。我等元婴修为时,在那等地方,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连做他人踏脚石的资格都欠奉。最终…为求自保,也为了心中那点不甘熄灭的道火,才辗转流落至这北境边陲,开辟道场,苟延残喘至今。”
他看向徐正阳,目光复杂:“玄冥道友根基之厚,潜力之巨,远胜老夫二人当年。然前路凶险,尤胜北境百倍千倍。道友若欲前往,还需…慎之又慎。”
徐正阳沉默片刻,消化着这浩瀚而残酷的寰宇图景。下七境(北斗七境)为基,中五境(五行境)炼虚称雄,上三境(三垣仙境)大乘为尊,渡劫绝巅。这层层递进、等级森严的宏大世界,终于在他面前掀开了冰山一角。
他举杯,向覆海与水镜致意:“多谢二位道友解惑,此情徐某铭记。”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郑重,“徐某若离去,宗门妻儿,尚需托庇于此。青云宗根基浅薄,承瑞年幼,还望二位道友,念在昔日并肩之情,照拂一二。”
覆海真君大手一挥,声如洪钟:“玄冥道友放心,青云宗于北境,便如覆海镇狱渊一般!只要老夫还在北冥一日,必保其无虞。令郎承瑞身具先天道体,乃我北境未来之希望,老夫定当视若己出。” 深蓝归墟漩涡在其身后微微震荡,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同承诺。
水镜尊者亦含笑点头,指尖水镜流转,映照出青萝云海福地中承瑞与清瑶修炼的景象,声音温润:“玄冥道友无需挂怀。令郎与令嫒,皆可入我万镜无疆天修行,参悟空间玄妙。水镜在此立誓,只要镜域不倾,必护青云道统不灭,保道友血脉安然。” 空间涟漪在他周身无声荡漾,带着守护的意志。
徐正阳深深一揖:“如此,徐某再无后顾之忧,拜谢二位道友。”
他直起身,玄衣无风自动,目光再次投向那深邃无垠的星空,左眼归墟幽深,仿佛要吞噬那遥远的星渊壁垒;右眼轮转生辉,演化着通往未知境域的可能路径。
“未知那通往中五境之路…” 徐正阳的声音带着探寻。
水镜尊者会意,指尖在水镜上一点,镜光凝聚,显化出北境极北边缘、一片被狂暴的空间风暴和混沌雷霆笼罩的、如同巨大漏斗般的漆黑星渊。
“此乃北斗七境通往中五境的险径之一——坠星海眼” 水镜尊者神色凝重,“其内空间乱流狂暴无序,混沌法则碎片肆虐,更有远古残留的凶物蛰伏。化神修士入内,亦如怒海孤舟,九死一生。然,此海眼深处,空间风暴相对平缓之处,存有一座古老的——星骸渡。此乃上古遗留的跨界传送大阵遗迹!只需寻得虚空星核为引,付出足够代价,或可激发此阵,将道友送往中五境之玄水域边缘。”
覆海真君补充道:“虚空星核极其罕见,乃星辰寂灭后核心碎片,经虚空乱流亿万载淬炼而成,蕴含稳固空间之力。此物,或许可在北冥墟市最顶级的拍卖会上,或深入一些上古绝地中寻觅。然…代价不菲,且凶险异常。”
星骸渡…虚空星核…玄水域…
徐正阳默默记下这些关键信息。前路已明,纵是九死一生,亦无回头之理。
观星台上,玄冥玉露的醇香袅袅。三位化神尊者,一位将行,两位驻守,在这北斗天枢境的边缘,为那更广阔的星海道途,定下了未来的契约与方向。
宴罢,覆海与水镜的身影化作流光,融入北境虚空。
徐正阳独立观星台,玄衣猎猎,仰望那“坠星海眼”所在的极北星空,左眼归墟,右眼轮转,周身气息渊深如海。
近千道魂能于幡中沉浮。
一百条资粮的缺口。
通往中五境的星骸渡与虚空星核…
北境的池塘,已容不下这条欲化混沌的玄冥之龙。
他的道途,注定要在这浩瀚而残酷的星海诸天之中,掀起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