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并非无声,而是万籁的尽头,是存在与虚无的边界。
顾星辰的意识,便漂浮在这片无尽的混沌之中。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没有“我”的概念。只有最原始、最狂暴、却又蕴含着一切可能的混沌气流,如同温柔的母体,又似冷酷的熔炉,包裹着他那近乎彻底崩碎、只剩下一点不灭灵光的残魂。
他的混沌星域已然不复存在,那新生的中央大陆、八百星辰、鸿蒙紫气、乃至“逆”字意志烙印,都在那场献祭般的爆发中化为了最本源的混沌粒子,散落在这片由他自身道基崩灭与陆青璇遗泽共同构筑的绝对禁区深处。
痛吗?
早已超越了疼痛的范畴。
悔吗?
看着赵虎等人背负着石龙的遗志消失在坠星湖方向,他心中唯有平静。
只是……不甘。
还未见到青璇,还未踏碎凌霄,还未让逆渊之火燎原……
这一点不甘,混合着对同伴的牵挂,对石龙的承诺,对陆青璇的执念,成了他在这片混沌虚无中,唯一的不灭锚点,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顽强地燃烧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年?十年?抑或只是一瞬?
在那无尽的混沌气流中,一点微弱的、与他残魂中那“逆”字烙印同源的血色光芒,如同被唤醒的萤火,悄然亮起。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细碎的血色光点,从混沌的各个角落浮现,如同百川归海,向着他那点不灭灵光汇聚而来。
那是崩碎的“逆”字意志烙印!它们并未彻底消散,而是融入了这片禁区,此刻受到他执念的牵引,重新汇聚!
与此同时,那些散落的、属于他混沌星域本源的粒子,也开始受到这股重新凝聚的意志吸引,缓缓靠拢。中央大陆的尘埃,星辰的碎屑,鸿蒙紫气的残韵……它们不再试图重塑星域,而是以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方式,与他的残魂,与那“逆”字意志,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融合!
这不是修复,而是涅盘!
是以崩灭的旧躯为土壤,以不灭的意志为根骨,孕育全新的、更加纯粹、更加贴近混沌本源的存在!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痛苦如同将灵魂寸寸碾碎又重组。但他的意识,却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与虚无的洗礼中,变得愈发凝练、通透。过往的修行感悟、战斗经验、乃至从陆青璇记忆光球中获取的零星超脱纪元的知识,都在此刻被去芜存菁,融为一炉。
他仿佛听到了混沌的呼吸,感受到了法则最初的悸动。一种明悟涌上心头:混沌,并非秩序的敌人,而是秩序的母体。所谓逆天,并非要毁灭一切秩序,而是要打破那冰冷、僵化、扼杀生机的绝对秩序,回归混沌所代表的无限可能与生机!
他的道,在崩灭中,走向了更深的层次。
……
就在顾星辰于禁区深处艰难涅盘之时——
坠星湖畔,赵虎、林战以及仅存的五名逆渊盟队员,望着眼前的景象,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茫然。
所谓的“湖”,并非由水构成。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如同液态星空般的诡异区域!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的却不是天空,而是无数破碎、扭曲的星辰影像与时空裂隙的光怪陆离。一种强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声音乃至神识的引力,从湖心深处传来,让人望而生畏。
而在湖畔,一座完全由某种未知的暗银色金属构筑而成的、布满了与之前残塔相似却更加复杂玄奥纹路的完整塔楼,静静矗立。塔楼不高,只有九层,却散发着一种万古沧桑、镇压时空的恢弘气息。
塔楼底层,门户洞开,里面并非幽暗,而是流淌着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银色光辉。
“这……这就是盟主让我们来的地方?”一名队员声音颤抖,带着敬畏。
赵虎看着手中那枚顾星辰交给他的、属于陆青璇的青色玉佩。此刻,这枚玉佩正散发着温润的光晕,与那座塔楼产生着清晰的共鸣。
“是这里没错。”赵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恸与对顾星辰下落的担忧,沉声道,“盟主以性命为我们争取的机会,不能浪费!进去!”
他当先迈步,踏入塔楼。林战沉默跟上,阴影下的眼眸扫过塔楼内部那些流动的阵法纹路,闪过一丝异色。
塔楼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广阔,仿佛自成天地。中央悬浮着一座巨大的、由无数星光符文构成的复杂阵盘。阵盘缓缓旋转,其上投射出灵墟界部分区域的微缩星图,其中几个点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而在阵盘下方,摆放着三件物品:
一盏造型古朴、灯焰如豆、却散发着稳固神魂气息的青铜古灯;
一枚刻满了细密空间道纹的银色符箓;
以及,一块记录着大量信息的传承玉简。
当赵虎手持青色玉佩踏入的瞬间,那青铜古灯的灯焰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光芒变得稳定而温暖,笼罩住众人,让他们疲惫不堪、几近崩溃的神魂瞬间感到一阵久违的安宁。
同时,那传承玉简自动飞起,一道信息流涌入赵虎脑海。
片刻后,赵虎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震惊、激动与更深的悲伤。
“如何?”林战问道。
赵虎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这塔楼……名为‘镇渊塔’,是……是陆青璇大人……在超脱纪元末期留下的后手之一!这盏灯,是‘养魂灯’,可温养神魂,抵御外邪。这符箓,是‘小挪移符’,关键时刻可随机传送至万里之外,但只能使用一次。”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看向那巨大的阵盘:“最重要的是这个……‘星轨监察阵’!它……它能微弱地感应到与‘逆’字意志同源的存在状态……就在刚才……阵盘显示,代表盟主的那点星芒……虽然黯淡到了极致,几乎熄灭……但……并未彻底消失!它还在……在那片禁区深处……顽强地存在着!”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死寂的众人心中炸响!
盟主……还没死?!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近乎绝望的心!
“而且,”赵虎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振奋,“玉简中还提到了盟主之前得到的那柄残剑,名为‘斩因果’,是超脱纪元一位剑道大能的配剑碎片,其真正的核心剑灵并未完全湮灭,只是沉眠。若能以同源意志和足够精纯的混沌之气滋养,或有重现锋芒之日!”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一名队员急切问道。
赵虎目光坚定起来:“利用‘养魂灯’尽快恢复伤势,尤其是林战。然后,借助这座塔楼的庇护和阵盘的监察功能,我们在此……等待!同时,尝试按照玉简中的方法,看能否远程沟通滋养盟主残留的意志,或者……唤醒那柄残剑的剑灵!”
他看向塔外那片吞噬一切的坠星湖,又望向远方那片顾星辰以身化禁的混沌区域,握紧了拳头。
“盟主还在战斗,我们岂能放弃?只要星火未熄,逆渊……便永存!”
……
与此同时,绝对禁区之外。
玄锢悬浮于空,银白瞳孔注视着前方那片法则彻底暴走、连“天罚之眼”子体都无法清晰窥探的混沌区域,脸色阴沉如水。
他手中的银色罗盘不断发出紊乱的波纹,无法锁定顾星辰的具体状态,只能模糊地感应到那片区域中心,有一股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混沌意志在顽强凝聚,并且……与坠星湖方向,产生了某种他无法完全解析的隐秘联系!
“目标未确认净化。禁区形成,干扰强烈。坠星湖区域出现超规格能量反应,与目标存在因果关联。”他冰冷地记录着,向神殿发出最高级别的警报,“请求增援,启动‘净世’预案,封锁埋骨荒原全域!”
他隐隐感觉到,事情的发展,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那个叫顾星辰的飞升者,以及其背后可能牵扯出的超脱纪元遗泽,已然成为了一个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抹除的……纪元变量!
网,正在收紧。
但火种,已在绝境中悄然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