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一行六人已行至虚渊谷入口。
山风卷着腐叶气扑面而来,秦千风的靴底碾过碎石,耳尖传来林婉儿极轻的抽气声——她正垂眸盯着脚下,青裙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沾着泥点的绣鞋。
\"封印。\"洛青岚突然开口。
她的剑穗在风中绷成直线,剑尖所指之处,崖壁上的暗纹正泛着幽蓝微光。
那些纹路盘桓如虬龙,却在某些节点处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像被利刃生生剜去了几段。
林婉儿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虚点。
她腕间的命引铃突然发出清响,原本散在四周的雾霭竟顺着她的手势凝成细流,在掌心聚成一团泛着紫斑的光。\"不属于此界的能量。\"她的声音发颤,\"像...像有人往井里倒了毒酒,连水都是浑浊的。\"
白墨生的罗盘突然炸开刺目红光。
他捏着罗盘的手青筋凸起,铁剑\"嗡\"地出鞘半寸:\"走。\"
谷内比外头更暗。
秦千风的银印在袖中烫得发烫,他不得不将手按在腰间形意门的玄铁腰牌上,借那冷意压一压掌心的灼痛。
柳寒音走在他右侧,月白裙裾扫过石缝里的野棘,突然停住脚步。
\"等等。\"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玉,\"前面有......\"
话音未落,风里便传来细碎的呢喃。
\"归位......\"
\"契约......\"
\"不可违......\"
秦千风抬眼,只见七八个身影从雾里浮出来。
他们穿着不同门派的服饰,却都有着同样空洞的眼神——眼白泛着灰,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
其中一个身着苍梧宗青衫的修士踉跄着扑过来,指甲长得像鹰爪,抓向林婉儿的咽喉。
\"退!\"白墨生铁剑横劈,一道青芒掠过,那修士的右臂应声而断。
但断肢落地后并未停止蠕动,反而拖着血肉往林婉儿脚边爬。
更诡异的是,那修士被斩断的伤口处翻涌着黑色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星图般的纹路——是彼岸世界的命纹。
\"彼岸印记。\"洛青岚的剑已经出鞘,剑尖挑开另一个扑来的残魂,\"这些修士的神魂被命运之力侵蚀了。\"
柳寒音突然按住秦千风的胳膊。
她的手凉得惊人,指节却绷得发白:\"让我试试。\"不等众人反应,她已欺身向前,指尖凝起一团暖金色的光,按在一个残魂的额心。
那残魂的身体剧烈颤抖。
原本空洞的眼中突然泛起水光,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我们......不是叛徒......是他们......强行改写我们的命运......\"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往外抽气,\"求你们......别让......\"
\"轰——\"
一声闷响震得崖壁落石。
残魂的身体突然崩解成无数光点,柳寒音被反震得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血。
秦千风忙扶住她,却见她眼底翻涌着震惊:\"他的命线......被人用命运丝线强行缝合过。
就像......就像把活人的魂硬塞进别人的壳里。\"
林婉儿的命引铃突然炸成一串急响。
秦千风顺着她惊恐的目光抬头,只见谷中最深处的雾霭正疯狂旋转,在半空凝成一个漆黑的漩涡。
漩涡中心伸出一只手,苍白如纸,指尖缠着无数亮银色的丝线——那丝线每颤动一次,周围的残魂便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命使。\"白墨生的声音沉得像铅块,\"命运议会的执行者。\"
来者身着银纹黑袍,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刺目,像两把淬了毒的刀。
他手中握着的权杖由无数命运丝线编织而成,每根丝线上都缠着模糊的人脸——是被命运吞噬的修士残魂。
\"秦千风。\"命使的声音像金属刮擦,\"你已多次违抗命运秩序。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服从,或湮灭。\"
秦千风的银印烫得几乎要穿透衣袖。
他想起这几日反复出现的梦境:玄衣男人站在残碑前说\"该醒了\",想起林婉儿翻开的《命引真解》里\"灵魂承受双倍冲击\"的批注,想起袖中那封带着腐叶气的匿名信。
\"我选第三条路。\"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命使的权杖轻点地面。
原本围攻众人的残魂突然退开,在四周形成一个圆形的空白。
洛青岚的剑最先刺出,却在离命使三尺处被无形屏障弹开;白墨生的剑气劈在屏障上,只溅起几点火星;夜无痕的影子刚要缠上命使的脚踝,便被银线绞成碎片。
\"蝼蚁。\"命使的声音里带着不屑,\"你们连命运的边角都触不到。\"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秦千风身上。
银线突然从权杖中暴射而出,如毒蛇般缠向秦千风的脖颈。
秦千风本能地侧身翻滚,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是林婉儿的命引之力!
他看见那些银线的轨迹在眼前慢了下来,像被拉长的水痕。
\"千风!\"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秦千风的银印上。
命引铃的清响与银印的嗡鸣重叠,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金色光桥。
秦千风的瞳孔泛起金纹,他清楚地看见命使下一个动作——权杖会从左侧斜劈,银线会缠住他的右手腕。
他抽出形意门的短刃,迎着银线刺去。
\"叮——\"
短刃与银线相撞,溅起刺目的火星。
命使的屏障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他的眼睛终于有了波动:\"有趣......看来你已经准备好接受真正的考验了。\"
话音未落,命使的身体突然化作一道光流,融入虚渊谷深处的雾霭。
众人这才发现,他刚才站的地方多了一块石碑。
石碑呈暗紫色,表面刻着无数扭曲的符文,符文间渗出的黑雾正缓缓朝着秦千风的银印飘来。
秦千风伸手触碰石碑。
指尖刚贴上石面,脑海中便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梦境里玄衣男人的声音,这次却清晰得像是在耳边低语:\"欢迎来到命运议会的试炼场。\"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
林婉儿的命引铃剧烈晃动,发出破音般的哀鸣;洛青岚的剑刃上凝结出寒霜;柳寒音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石碑上,却像滴进了黑洞,连痕迹都没留下。
秦千风望着石碑上越来越亮的符文,突然想起林婉儿昨夜翻书时泛红的耳尖,想起白墨生说\"封印撑不住了\"时沉郁的眼神,想起残魂消散前那句\"别让......\"。
银印在他掌心烫出一个红痕,像朵正在盛开的血花。
虚渊谷的雾霭开始沸腾。
(石碑表面的符文突然连成一片,在秦千风脚下展开一个漩涡状的光阵。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耳边传来林婉儿的尖叫,却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意识消散前最后一刻,他看见石碑上的符文突然变成了一行小字——\"命运的齿轮,从来不为蝼蚁停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