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开学那天,晨雾还没散尽,教室后墙就挂上了血红的倒计时牌——“距高考279天”,宋体字被加粗描边,像根扎进视网膜的针。林阳抱着一摞文综真题卷路过洋洋的课桌,她正对着镜子调整新买的鹅黄色吊带,领口露出的锁骨链晃了晃,这次他没再停留,笔尖在试卷封面写下“文综必刷”四个大字,墨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
早自习的铃声撕开雾霭时,他正在背《赤壁赋》。余光瞥见前排女生的紧身牛仔裤勾住椅子腿,换作以前他会悄悄提醒,此刻却低头圈出“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抽屉里的薄荷糖纸沙沙作响,是小鱼儿上周塞的,包装上的“加油”二字被他摸出了毛边。
“林阳,打球去?”课间体委敲了敲他的课桌。篮球在教室后方蹦跳着,撞在倒计时牌下方,发出空洞的响。他没抬头,指尖划过历史试卷的材料分析题:“不去,错题还没整理。”笔杆在掌心转了个圈,突然想起2004年此时,他为了在洋洋面前露脸,曾故意在三分线外耍帅,现在却觉得,解出压轴题时草稿纸上的红线,比任何一次扣篮都更让人心安。
午休时,他在教室啃面包,顺便翻出压箱底的历史笔记本。扉页的时间轴图还在,“辛亥革命”的标注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2004.11.5,放弃洋洋的第一天”——那是他用蓝色钢笔写的,字迹比现在潦草太多。此刻他摸出同款钢笔,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2005.9.1,重启的第一天”,笔尖划破纸页,像在给过去的自己盖章。
最明显的变化发生在晚自习。以前他总盯着前排女生晃荡的马尾辫发呆,现在却能对着地理洋流图看整整一节课。洋流箭头在视网膜上流淌,渐渐变成高考倒计时的数字——279、278、277……他用红笔在每一页试卷角落标上日期,像在给时光打标点,每个点都落得极重,仿佛要把过去的松散统统钉进纸里。
“林阳最近跟换了个人似的。”某天小鱼儿递来张英语错题整理表,指尖敲了敲他贴满便签的课本,“上次模考,历史选择题全对——这可是你高二时最烦的科目。”他抬头看见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数字跳到了250,不知谁在“50”后面画了个加油的小人,像极了他曾经在历史笔记本上画的时间轴箭头。
深秋的月考来得猝不及防。当他在答题卡上写下“林阳”二字时,突然想起2004年对着洋洋的背影发呆,把名字写成连笔的糗事。此刻笔尖沉稳得可怕,每笔一划都带着狠劲,尤其是“阳”字的弯钩,像把勾住未来的锚——他知道,这次勾住的不是某个人的目光,而是自己曾丢失的、对“向上”的渴望。
放学时,洋洋抱着作业本从他身边路过,发梢的茉莉香混着深秋的桂花香。她忽然说:“阳阳,你现在刷题的样子,跟以前帮我抄笔记时好像啊。”他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看见她腕间戴着体委送的银手链,链条上挂着个迷你篮球吊坠——曾经他想送的,正是同款。“不一样。”他终于抬头,冲她笑了笑,那笑里没了以往的讨好,只有陌生人般的礼貌,“现在刷题,是为自己。”
晚自习结束时,教室只剩他一人。倒计时牌在月光下泛着微光,“245”的数字被他用蓝钢笔圈了圈——那是他给自己定的第一个小目标:月考进年级前50。抽屉深处,被揉皱的篮球赛照片悄悄露了角,这次他没再扔掉,而是夹进了历史笔记本——不是纪念,只是提醒自己:那些曾以为过不去的坎,终究会变成垫脚的砖。
深夜回家的路上,他摸出手机,屏保不知何时换成了小鱼儿发的“年级前十文综笔记合集”。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校服口袋里装着没拆封的草莓味润唇膏——不是给洋洋的,是他给自己买的,刷题到凌晨时,润唇膏的甜味能提神。路过文具店时,橱窗里的时间轴挂历在闪,他忽然想起2003年初中毕业那年,以为未来会永远停留在和洋洋打闹的夏天,后来才懂,夏天会走,但属于自己的秋天,终会带着沉甸甸的果实到来。
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还在一天天变小,林阳的课本扉页,“目标院校”栏终于填上了字——不是洋洋想去的南方大学,也不是体委瞄准的体校,而是他偷偷查了三个月的“北方师范大学”,旁边画着支正在喷发的火箭,火箭尾部写着:“279天前,我弄丢了自己;279天后,我要亲手捡回来。”
2005年的深秋,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他忽然想起小鱼儿说过:“真正的成长,是把别人给的伤痛,熬成自己的燃料。”此刻他捏了捏书包里的蓝钢笔——那是他用2005年第一次考进年级前100的奖励买的,笔尖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极了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踏实。
教室的灯次第熄灭,林阳望着倒计时牌上的“245”,忽然笑了。原来所谓“化悲痛为力量”,从来不是喊两句口号,而是把那些曾让你分心的“小情绪”“小纠结”,统统揉成纸团,塞进垃圾桶,然后掏出真题卷,在每道错题旁写下:“今天多错一题,明天就少错一题——而明天,永远比今天更接近那个,让自己看得起的自己。”
梧桐叶在窗外沙沙作响,他翻开最新的文综卷,笔尖落在“材料分析第1题”——这次,他没再犹豫。倒计时牌的蓝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像在为某个即将起飞的灵魂,悄悄亮起一盏导航灯:那些曾以为过不去的情关,终究会在“我要向上”的决心里,变成身后越来越小的风景,而前方等着的,是更辽阔的、属于自己的天空。
2003年的那个夏天,少年在毕业册上画下的歪扭笑脸,终于在2005年的深秋,变成了试卷上工整的答案——原来成长从来不是突然的顿悟,而是无数个“此刻我要专注”的瞬间,慢慢堆成了通向未来的阶梯。而这一次,林阳知道,他踩在阶梯上的每一步,都不再是为了谁的目光,而是为了自己眼里,从未熄灭过的、关于“飞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