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游乐场的霓虹招牌半挂在锈蚀的铁架上,彩灯管里爬满铜绿色的苔藓。林墨站在入口处,胸口的铜钱烙印传来规律的刺痛——与破坏前三个齿轮时的剧痛不同,这次像是某种警告。他伸手触碰招牌,指尖刚碰到\"大\"字,霓虹灯突然亮起,映出1937年的票价表:国币两元。
王刚的装甲车队在百米外待命。铜钱雷达的天线指向游乐场中央的哈哈镜馆,指针在\"子时\"刻度上疯狂抖动。老教授用仅剩的左眼盯着监测屏:\"冥土对应区域开启了...是蒸汽时代的鬼门关。\"他的声音沙哑,右手不受控制地在笔记本上画着齿轮图案,墨水泛着铜锈色。
游乐场的旋转门自动转动起来,门扇上的铜钉渗出暗红色液体。林墨的审判之翼微微展开,羽毛上的铜钱印记全部转向哈哈镜馆方向。最边缘的几片羽毛突然卷曲,像被高温炙烤的胶片,边缘浮现出老式蒸汽机的设计图纸。
\"小心蒸汽。\"王刚递来防毒面具,滤罐里装着朱砂与艾草混合的粉末。他的步枪枪托上新增了秦篆铭文,每说一个字,那些文字就闪烁一次。士兵们正在布置铜钱阵,每个阵眼都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之前战斗中收集的历史影像。
哈哈镜馆的玻璃门突然蒙上水雾。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手掌印,大小不一,有些明显是孩童的。林墨走近时,那些掌印同时移动,在玻璃上擦出七道清晰的痕迹——正是破坏前三个齿轮的日期和时间。第七道痕迹只完成一半,像是被强行中断。
门内传来蒸汽阀门的嘶鸣。林墨推门的瞬间,热浪裹挟着煤灰扑面而来。原本该是镜子的地方,现在排列着十二台老式锅炉,每台都连接着错综复杂的黄铜管道。管道上缠着锁链,链环上刻着\"同治三年\"的字样,锁链尽头拴着具具白骨,骨头表面布满齿轮咬合的痕迹。
最中央的锅炉上坐着个穿清装的男孩,辫子梢系着铜铃。他机械地往炉膛里添煤,每加一铲,锅炉的压力表指针就跳向红区。男孩转头,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跳动的蒸汽。他张开嘴,吐出的不是话语,而是一串发条转动般的咔嗒声。
王刚的通讯兵突然惨叫。年轻人手里的电台冒出蒸汽,金属外壳上浮现出维多利亚时代的花体字。他的皮肤开始发红起泡,像是被高温蒸汽烫伤,但伤口处渗出的却是黑色机油。老教授踉跄着冲过去,用毛笔蘸着朱砂在他伤口上画符,墨迹立刻被\"蒸干\",变成铜绿色的锈斑。
\"这是工业怨灵...\"老教授的声音被锅炉的轰鸣淹没。他的符纸刚掏出就自燃,灰烬组成\"光绪七年\"的字样。林墨的审判之翼突然剧烈震颤,羽毛间迸出细碎的火星——每颗火星都在空中短暂形成微型齿轮的图案,旋即熄灭。
十二台锅炉同时鸣笛。压力表指针冲破红区,表盘玻璃炸裂的瞬间,管道里涌出粘稠的黑雾。这些雾气凝聚成穿工装的半透明人影,他们脖子上套着齿轮状的枷锁,手里拿着扳手、铁锤等工具。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脸——五官被蒸汽烫得模糊不清,只剩一张张蠕动的\"气孔\"。
哈哈镜馆的屋顶突然裂开,露出铜制的星空图。那些本应是装饰的星星开始移动,在穹顶拼出\"子时三刻\"的字样。林墨感到铜钱烙印传来诡异的共鸣,低头发现烙印边缘长出了细小的齿轮齿牙,这些齿牙正随着锅炉的轰鸣声缓缓转动。
穿清装的男孩跳下锅炉,从怀里掏出个铜制怀表。表盖打开的瞬间,馆内所有钟表同时停摆。男孩将怀表扔向最近的管道,表身在半空中解体,零件飞散到每台锅炉的控制阀上。锅炉的嘶鸣声立刻变成人类惨叫的音调,压力表指针全部指向\"死\"字刻度。
\"他在重启蒸汽时代的地狱!\"老教授试图用砚台压住自己疯狂书写的右手。墨汁在纸上自动组成工厂平面图,每个车间都标注着死亡人数。王刚的士兵们开火了,子弹穿过工业怨灵的身体,却打中了他们脖子上的齿轮枷锁。枷锁碎裂的怨灵没有消散,而是化作高温蒸汽四处喷射。
林墨展翼冲向中央锅炉。审判之翼扫过之处,蒸汽被暂时劈开,但羽毛上的铜钱印记开始发黑。最外层的羽毛卷曲碳化,飘落的羽灰在空中组成\"安全生产300天\"的标语。他抓住男孩的辫子,辫子却像蒸汽管道般发烫,铜铃炸裂的瞬间,里面飞出十二只青铜蜜蜂。
这些机械蜜蜂扑向林墨的脸,复眼是由微型钟表组成的。每只蜜蜂的尾针都滴着黑色液体,落地就腐蚀出冒烟的孔洞。王刚用刺刀挑落几只,但刀身立刻生满铜锈,最后碎成一地铁屑。老教授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锡制茶叶罐——那是他在第二卷从民国副本带出的道具。
\"接住!\"老教授将茶叶罐抛向林墨。罐子在空中打开,里面的陈年茶叶洒出来,竟化作无数银针。这些银针精准刺穿机械蜜蜂的复眼,钟表零件暴雨般倾泻而下。男孩发出蒸汽泄漏般的尖啸,双手抓住锅炉的保险阀,作势要拧开。
林墨将最后一片织梦梭碎片刺入男孩眉心。碎片沾到黑色机油的瞬间,光芒大作。男孩的身体突然透明,露出体内精密的发条装置。齿轮间卡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群穿工装的儿童站在锅炉前的合影,照片一角写着\"江南制造局学徒,光绪七年\"。
\"他们是童工冤魂...\"林墨的声音被锅炉轰鸣淹没。他捏碎照片的刹那,十二台锅炉同时爆裂。不是物理性的爆炸,而是像被无形大手捏扁的易拉罐,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中,管道里喷出的不是蒸汽,而是发黄的旧报纸碎片。
这些报纸碎片在空中组成当年的新闻:\"江南制造局爆炸事故,死伤童工百余\"。每一片报纸都燃烧起来,灰烬落在工业怨灵身上。他们的五官渐渐清晰,露出孩童的面容,脖子上的齿轮枷锁一个接一个脱落。枷锁落地的瞬间,哈哈镜馆的铜制星空图突然停转,最亮的几颗星坠向地面。
老教授跪在地上,右手终于停止书写。他的笔记本已经写满密密麻麻的死亡名单,最新一页的墨迹未干:\"李大柱,12岁,光绪七年被蒸汽烫伤致死\"。王刚扶起被烫伤的通讯兵,年轻人的伤口不再渗出机油,但皮肤上永远留下了齿轮状的疤痕。
林墨的审判之翼缓缓收起,掉落的羽毛都变成了微型锅炉的图纸。胸口的铜钱烙印又多了一道裂纹,齿轮状的齿牙停止了转动。哈哈镜馆的玻璃门突然清晰,映出的不再是扭曲的镜像,而是通往下一个区域的路径——指向游乐场深处的马戏团帐篷。
帐篷的帆布上,用血锈画着巨大的齿轮图案。齿轮中央是个小丑的笑脸,嘴角一直裂到耳根。林墨知道,那里藏着第四枚时序齿轮。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帐篷顶端的风向标——那是个铜制的天使雕像,翅膀却是十二片旋转的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