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的深秋,枫叶将萧府染成赤色云霞。知画坐在摇椅上,膝头摊开泛黄的《北疆战报》残卷,那是父亲生前最珍视的物件,如今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萧逸手持钓竿从湖边归来,蓑衣上还沾着晨露,竹篓里活蹦乱跳的鲜鱼惊起满地落叶。
\"又偷偷翻旧物了?\"萧逸笑着将鱼递给厨娘,从袖中掏出油纸包,\"街角新开的桂花糕,念柔最爱吃的。\"知画剥开糕点,甜香混着桂子气息漫开,恍惚间看见女儿穿着嫁衣出嫁那日,红盖头下露出的羞怯眉眼。
庭院突然传来清脆的铜铃声,七岁的小孙女阿宁骑着木马冲过来,羊角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祖母快看!祖父教我写的'天下太平'!\"稚嫩的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却透着蓬勃生气。知画抱起孩子,指尖拂过她腕间新系的红绳——上面串着的赤玉坠子,正是当年新帝所赠。
暮色四合时,沈砚拄着拐杖来访。他鬓角尽白,腰间却仍别着那柄跟随多年的短刃。\"朝廷新派的巡抚来了,\"老人落座后抿了口茶,\"说是要整顿盐税,让我帮忙参谋参谋。\"萧逸为他续上热茶,三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年轻时并肩作战的岁月。
子夜,更鼓声悠悠传来。知画在榻上辗转难眠,起身披衣走到庭院。月光下,萧逸正对着石桌上的棋盘出神,黑子白子摆成的阵势,竟是当年击退叛军的布局。\"在想什么?\"她轻声问。萧逸揽过她的手,苍老的指腹摩挲着她腕间早已淡成浅痕的胎记:\"在想,若没有那场重生...\"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驿站的信使举着火把疾驰而来,手中紧攥着加急文书。火光映照下,知画看见萧逸读信时骤然凝重的神色——北疆告急,新帝亲征,却被困于野狼谷。
\"我去。\"萧逸起身欲取盔甲,却被知画拦住。她从樟木箱底取出尘封已久的软甲,指尖抚过上面暗绣的螭纹:\"当年说好了,要一起看遍山河。这次,也带我去吧。\"
晨光微露时,老两口的身影消失在霜雾中。马车上,知画依偎在萧逸肩头,看着路边的梧桐树纷纷扬扬飘下落叶。远处,北疆的烽火隐约可见,而他们紧握的双手,依旧温暖如初。这一生,从宫廷权谋到市井烟火,从青丝到白首,他们始终并肩而立,续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
马车疾驰三千里,车轮碾过北疆冻土发出沉闷声响。知画掀开毡帘,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远处野狼谷方向黑烟滚滚,依稀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萧逸握紧腰间佩剑,白发在风中扬起,却不减当年英气:“前面就是叛军营地,你留在马车上。”
“胡闹。”知画取出暗藏的柳叶镖,腕间旧伤因寒冷隐隐作痛,“当年冷宫熬出的毒解药配方,我还记在心里。”话音未落,数十名叛军骑兵呈扇形包抄而来,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幽蓝毒光。
萧逸长剑出鞘,寒光闪过处,两名叛军喉间飙出血柱。知画趁机甩出毒镖,精准命中敌人曲池穴。混战中,她瞥见敌方主将腰间的螭纹令牌——正是萧明远余孽!“小心!”她扑向萧逸的瞬间,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刀,温热的血渗进陈旧的软甲。
千钧一发之际,震天的号角声自山谷后方传来。沈砚率领的援军杀到,他的白发在风中狂舞,手中长枪连挑数人:“萧大人!皇上已被救出!”萧逸眼中闪过惊喜,挥剑劈开重围,却见知画脸色惨白地靠在马车旁,嘴角溢出黑血。
“知画!”萧逸抱起她狂奔,却被她拽住衣袖。知画颤抖着掏出怀中锦囊,里面是用朱砂绘制的毒阵图:“按...按这个布防...”话未说完便昏厥过去。萧逸红着眼眶将她交给军医,转身冲向敌营,长剑所指之处,叛军望风披靡。
三日后,新帝在军帐中握着萧逸的手,热泪盈眶:“若不是二位舍命相救,朕...”他突然哽咽,目光落在床榻上昏迷的知画,“朕已下旨,封萧将军为北疆王,世代镇守边关。”
萧逸摇头:“臣只想带内子回江南。这些年,她总说想再看一次姑苏的梅花。”新帝沉默良久,取出半块玉佩,与萧逸怀中的残玉严丝合缝:“这是先帝遗愿,萧家与皇室,本该同气连枝。”
三个月后,江南梅花开得正好。知画倚在萧逸怀中,看着庭院里重孙们追逐嬉戏。她腕间的伤痕已淡成浅粉色,如同春日里初绽的桃花。沈砚送来新帝的密信,信中说北疆已固,百姓安居乐业。
“你听。”知画突然轻声说。远处传来孩童清亮的童谣:“将军勇,夫人智,平乱世,安四方...”萧逸将她搂得更紧,白发与她的银丝交缠在一起。夕阳西下,余晖为二人镀上金边,宛如岁月最温柔的见证。这一生,他们以命相护,终换得山河无恙,岁月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