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的清明,细雨如丝。知画撑着油纸伞,立在新修的将军府祠堂前。祠堂匾额上\"忠烈\"二字,是新帝亲笔所题。案几上供着父亲生前最爱的女儿红,青烟袅袅中,她仿佛又看见父亲戎装归来时,将桂花糖糕塞进她掌心的模样。
\"母亲!\"清脆的童音打断思绪。六岁的萧念安举着柳枝跑过来,发间还沾着花瓣,\"爹爹说要带我们去放纸鸢!\"孩子身后,萧逸牵着刚满三岁的小女儿念柔,竹篮里装满了青团和梅子酒。
沈砚倚着门框笑看这一幕,腰间新配的玉牌刻着\"江南巡察使\"。自从接了新帝密令常驻江南,他倒成了萧府常客:\"萧大人,漕运那帮家伙又想耍花样,要不要...\"
\"今日不谈公务。\"萧逸将披风披在知画肩头,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腕间淡去的胎记,\"走,去镜湖。\"
湖面波光粼粼,纸鸢乘风而起。念安举着线轴奔跑,惊起一滩白鹭。知画靠在萧逸怀中,看着儿女嬉戏,忽然想起前世被困在宫墙内的清明,只能望着漫天柳絮暗自垂泪。
\"在想什么?\"萧逸的声音混着酒香落在耳畔。他取出怀中的香囊,里面装着半块赤玉——那是新帝特意送来的谢礼。玉上螭纹与知画腕间印记严丝合缝,却早已褪去了权谋的锋芒。
暮色渐浓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信使带来新帝的密信,信末还画着小皇子的涂鸦。知画笑着将信笺递给萧逸,烛火在她眼底跳跃:\"陛下说,北疆又有异动。\"
萧逸揽过她的腰,佩剑上的青玉坠轻轻摇晃:\"明日我去看看。不过...\"他低头吻住她发顶,\"这次要带着你和孩子们。就当...全家出游。\"
夜雨敲窗时,知画在账本上记下最后一笔。烛火摇曳中,她望着熟睡的儿女,又看向案头新帝赏赐的夜明珠。这曾是后宫妃嫔们争破头的宝物,此刻却安静地照亮着江南小镇的一方书桌。
更夫的梆子声传来,惊起梁间燕子。知画吹熄烛火,任由月光漫过窗棂。重生后的这些年,她终于懂得,真正的圆满不是站在权力巅峰,而是在平凡的烟火里,守着所爱之人,岁岁年年,共赏人间。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昔日的稚子已能骑马挥剑。念安承袭了父亲的英武,每日天不亮便跟着沈砚习武,一招一式颇有大将之风;念柔则生得玲珑剔透,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尤其擅长绘制山水长卷,笔下的江南烟雨总带着母亲的温婉。
这日恰逢念安十五岁生辰,萧府张灯结彩,连平日里清冷的花园都缀满了红绸。知画站在回廊下,看着庭院中往来的宾客,恍惚间又想起前世宫宴的热闹——那时的繁华如镜花水月,远不及此刻这般踏实。
\"母亲,您看!\"念柔蹦跳着跑来,手中捧着一幅刚完成的画作。展开画轴,只见青山碧水间,几间茅屋炊烟袅袅,屋前站着一对依偎的身影,正是知画与萧逸。\"这是我梦里爹娘老去的模样。\"少女脸颊微红,\"等我再练些时日,便要把咱们一家人都画进去。\"
知画眼眶微热,正要说话,忽闻门外传来马蹄声。一名侍卫疾步而入,手中托着鎏金匣子:\"禀夫人,是皇上派人送来的贺礼。\"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羊脂玉镯,镯身刻着并蒂莲纹,还有一卷圣旨。
新帝在旨中盛赞萧念安文武双全,欲招为驸马。知画与萧逸对视一眼,皆是一笑。这些年,新帝多次想与萧家联姻,都被他们婉拒。萧逸执笔回信,言辞恳切:\"承蒙陛下厚爱,然犬子生性洒脱,恐难拘束于宫廷之中,望陛下成全其自在之心。\"
夜深人静,知画与萧逸坐在荷塘边的凉亭里。月光洒在水面,映得满池荷花清雅脱俗。萧逸斟了两杯梅子酒,酒液在夜光杯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还记得第一次带你喝酒,你醉得直说胡话。\"
\"我可没忘记某人趁机占我便宜。\"知画轻抿一口酒,唇角勾起笑意。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惊心动魄的权谋争斗、生死一线的时刻,都成了此刻回忆里的点缀。
忽然,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念安带着几个好友,骑着马从长街驰过,少年们的笑闹声惊飞了枝头栖息的鸟儿。知画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欣慰。她这一生,历经两世沉浮,终于将命运的齿轮拨向了幸福的方向。
萧逸将她的手纳入怀中,掌心的温度透过岁月依旧炽热:\"等孩子们成家立业,我们就去游历天下。去塞北看雪,去江南听雨,把从前错过的风景都补上。\"
知画靠在他肩头,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荷香,轻声道:\"好,我们慢慢走。\"夜风中,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诉说着属于他们的岁月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