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云闻言,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猛地抬头,眼中瞬间闪过紧张与关切,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方老,莫非嫣儿她……出了什么事?”
那个温婉坚韧,被他视若珍宝也承诺了未来的女孩,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牵挂。
“莫慌莫慌。”方孝存见状,不由得失笑,眼中带着了然,摆手示意他放松。
“三日前皇城被浊气遮蔽,天地无光!嫣儿那丫头在府中心神不宁,她虽不通修行,却灵觉敏锐,感应到文脉剧烈动荡,又听闻你在风暴中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她不顾老夫劝阻,只说少爷在那边拼命,我怎能安坐?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便不管不顾就要冲过来寻你。”
“老夫深知风暴凶险,她一个弱女子贸然闯入,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你分心,情急之下,只得……出手将她点晕了。”
“直到后来消息传来,确认你平安无事,她才肯罢休。”
“这丫头啊,平日里对老夫恭敬有加,唤一声方老,可这倔脾气一上来,真是谁也拦不住。”
萧凌云听着听着,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眼底漾开温暖而疼惜的笑意。
他几乎能清晰想象出那个画面——
嫣儿那张总是带着温顺笑意的小脸,因为担忧他而涨得通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对着她素来敬重的方老发脾气。
那个曾经只会安静跟在他身后,默默照顾他起居的贴身婢女,如今为了他,竟也敢对当世大儒“据理力争”了。
至于这位君子境的前任首席、当朝大儒被这么一个孙女辈的小丫头“数落”时,是何等窘迫又无奈的心情,则被萧凌云选择性地暂时忽略了。
他心中只剩下对嫣儿那份赤诚牵挂的深深悸动。
“后来呢?”
萧凌云忍不住追问,声音柔和了许多,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后来啊——”方孝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欣慰,“这丫头就揪住这个由头不放了。”
“说什么……方老您打晕我,耽误了我见少爷,必须补偿!她扭着老夫非要教她儒道修行之法,那股子倔强劲儿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老夫看她心志坚定,又想着让她日后有些自保之力,不至于再如这次般只能干着急,便应了她,点拨了几句入门之法。”
说到这里,老人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带着发现璞玉的惊喜。
“没想到,这丫头在儒道上的天赋之高,悟性之强,竟丝毫不亚于老夫当年!”
“初次静心行文,落笔虽显生涩,笔下竟隐隐有文运金光流转,虽微弱如萤火,却凝而不散,根基之扎实,心性之纯净,实属罕见!”
“假以时日,勤加修习,前途不可限量啊!”
萧凌云闻言,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彻底落下。
那个曾经只会躲在他身后,需要他小心呵护的柔弱女孩,如今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正悄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这份成长,比他自身的境界突破更让他感到由衷的喜悦。
详细说完萧嫣儿的近况,方孝存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敛去,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重新变得严肃而深沉,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他拄着拐杖站起身,踱步到栏杆边,身形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挺拔。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投向镇北侯府所在的方位,那深邃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直抵那座充满权谋与血腥的府邸核心。
他开口,语气骤然沉肃下来,带着金石交击般的冷硬与决绝:“凌云,这几日,老夫并非只是在府中闲坐,守着嫣儿那丫头。”
“趁着皇城混乱初定、人心未稳,各方势力自顾不暇之机,老夫暗中出手,以雷霆之势,清理了不少潜伏在皇城各处,如同毒蛇般窥伺的暗桩钉子——皆是隶属于镇北侯府的爪牙!”
“此事虽力求隐秘,行动迅疾如风,但以萧长风在皇城经营多年的根底和他那老狐狸的警觉,想必已有所察觉。”
“此刻,他应当已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惊怒交加却又投鼠忌器,短时间内,应不敢再有大动作了。”
萧凌云听罢,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整肃衣冠,对着方孝存深深一揖到底,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弟子礼。
他声音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激与一丝沉重:“方老,为了晚辈,为了文脉,更为了这皇城安宁……您,辛苦了!”
文脉反噬,根基险些崩毁的大劫,显然让这位向来以温润儒雅,持重守礼着称的治国境大儒动了真火。
甚至不惜放下身份,亲自下场,行此雷霆手段,甘染血腥。
此举除了是对萧长风卑劣阴谋的严厉警告和报复,更深层的用意,是将镇北侯府的怒火和注意力,尽可能引到自己这位“前朝老臣”、“文坛泰斗”身上。
为他萧凌云这个文脉新星,争取更多宝贵的喘息、发展和布局的空间。
其用心之深,爱护之切,如父如师,拳拳之心,不言而喻。
方孝存坦然受了这一礼,脸上并无自矜之色,只有一片沉凝。
他伸手,稳稳地将萧凌云扶起,苍老却依旧有力的手掌在萧凌云臂上按了按,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沉声道:
“暗子虽除,不过是疥癣之疾,拔去几根毒刺罢了。真正掀起这场千年文运反噬,险些将整个皇城连同文脉根基一同葬送,使万民涂炭的滔天大劫。”
“其源头,其罪魁祸首,皆系于镇北侯萧长风一人之野心!此獠不除,国无宁日,文脉永无宁日!凌云,此獠已成心腹大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