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静静地跟在这个来路不明的嗜血队员身后,在此期间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扑上去将对方给摁在地上教训一顿——对于在无上冠冕之中拥有着超然地位的自己来说,他非常坚信自己拥有着这样的实力。
不过,前方的领路者表现得也太过淡然了一些,不知是有着足够的实力自信还是认为文森绝不会从后方发起袭击,这一路上他的脑袋甚至都没有向左右偏移丝毫,仿佛觉得在自己身后根本就没有一个跟随者,只是在自顾自地行走一般……
对对方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行为,文森自然是难以接受。他已经决定,无论等会儿他将与嗜血队的何人进行谈话,对方无非都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要尽可能地用前边这个趾高气扬的家伙的命用作交换!
走出遮蔽光亮的高大围墙,牧场的土地便立刻延伸到了脚下。这段路途实际上非常短暂,但文森却觉得自己仿佛走了一整个日夜。而当他的瞳孔被牧场上的自然光线给照亮时,他的鼻子也不自觉地跟着动了动……
“这是什么味道?”文森微皱眉头,随即又嗅了两下这股陌生的空气,仔细分辨着那一点被搅拌在里边的特殊气息。
“一点泥土的芬芳罢了,文森大人,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前方的隐魔第一次扭过头来,脸上也再一次露出了让文森会火冒三丈的笑容。
“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干什么?我的碧水队又在哪儿?”再次冲上心头的情绪让文森顾不得继续分辨空气中的气味,他冲着隐魔大声地吼叫着,声音仿佛一道道涟漪般扩散了出去,并在撞上牧场另一头的边缘后又回转过来,随即再次传回到他自己的耳中。
面对着大怒的文森,隐魔依然显得不慌不忙。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那一抹“礼貌”的微笑,并继续淡然地回应道:“您的碧水队就在这里啊,文森大人。他们就在这座牧场中,不过具体的位置我大概是找寻不到,也许有的在这儿,有的在那儿。不过您放心,他们一定是在这牧场里的,您刚才不是都已经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了吗?”
文森愣了一愣,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隐魔的真正意思——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燃起的怒火——一个闪身向前便扑倒了那让他怀恨在心的嗜血队领队,并将他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说!你把我的碧水队怎么样了?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文森愤怒地咆哮着,他的双爪死死地掐住隐魔的脖子,并用力地向内收缩,想利用这种窒息感迫使对方交出那一份他自认为应得的尊重。
隐魔双爪向上,分于头颅两边,没有丝毫想要反抗的动作。他任凭文森死死地卡住自己的脖子,因血流不畅而涨红的双眼中却仍带着一丝得意的神情。这样的反差让即使处在愤怒中的文森也不由得感到了一些不寒而栗……
“看来你是一心求死了……”文森嘴里恶狠狠地喃喃着,他双目如勾魂般死死盯着被自己锁住命脉的隐魔,心中虽有畏惧,但更多的还是想要尽快摆脱当下的被动。更何况,贵为无上冠冕的自己在受到了来自对方无理的威胁后当然有着足够的借口可以剥夺对方的生命,这在过去不过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
一想到此,文森手下的力量便更加大了——他铁了心想要杀死眼前这个古怪的家伙,其尖锐的爪子翻出肉掌,已逐渐深入到隐魔的脖颈,登时便要将他的生命给彻底夺去……
“松手。”
忽然间,一道闷雷般的声音从文森的背后响起,其声虽然不大,但却有着令人不敢有丝毫妄动的气力。
文森明显是受到了这一道话语的影响,连爪下的动作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扭过头,只见身后的不远处正并排伫立着三道高矮不一的身影——尤其是中间的那道,几乎在瞬间便将文森的所有视线给夺去——后者身形高大挺拔,毛发银白飘逸,气质端庄严肃,任凭是谁也能一眼看出他身份的不凡。不过,除此之外,文森还在他的胸前发现了一小块夹杂在毛发之中的红色血迹……
“你是什么人?也是嗜血队里的家伙吗?”文森并未就此泄气,他神情严肃,依然保持着自己作为无上冠冕的高傲姿态。
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只见这头白色狼犬两旁的家伙模样有些奇怪:他们的身型与中间白色的狼犬大致相仿,甚至还要隐隐高上一头,不过漆黑的毛发却让他们在这还未明亮的天色下显得有些难以察觉。他们威风凛凛地伫立着,但却并没有像白犬一样的昂首挺胸,反倒是向前探着脑袋,龇开的牙缝中露出一股尖锐的凶气……
“这位就是派我来请您的大人。”身下的隐魔缓缓开口,语气依然不急不躁,仿佛面前的一幕早就在他心中上演过几百回了一般。
文森面带疑惑,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白犬,随即又将目光收回到了隐魔的身上:“但他可不是哈里……你们哈里大人的样子我可是记得非常清楚,至少连皮毛的颜色都对不上……”
“哈里已经死了。”白色狼犬语气平淡地回应道。
“什么?”文森惊疑地抬起头,那一抹震惊之色仿佛如遭雷震,“怎么死的?”
“落入了敌人的圈套,然后被对方给借刀杀人了。”白犬的语气非常淡然,但文森却仍能从对方的声音中听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前者向前踏出一步,身旁的两名“护卫”也同时跟了上来……
“哦……那太可惜了,请节哀。”文森自知这话题不便多问,便打算立刻结束掉这场谈话。
“虽然哈里的故去已无法挽回,但我们嗜血队可没有死了一个兄弟就无动于衷,就此作罢的规矩。”白犬却好像不在意哈里死亡的话题,反倒是沿着它继续说了下去,“既然我们的敌人选择了向我们挑衅,那在他们付出血的代价之前,我们嗜血队是绝不会停止的。我们会追杀他们到最后一刻,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文森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便立刻起身,放身下的隐魔站起来,自己随即走到一旁,事不关己地开口道:“所以你们到我这儿来,是想让我帮你们报仇么?我可得先提醒你们一句,我跟你们嗜血队的恩怨自仓辰仓库那会儿就已经结束了,我当时和你们的领队达成了共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已经没有义务再协助你们了。”
“别这么激动,文森大人。”白犬凑上前来,在几乎紧贴着文森的距离上来回踱步着,他每一次的回头都将自己的脑袋凑近文森的脸,仿佛想要把自己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深深地烙在对方的心头上,“我知道您当初跟我们达成了共识,在这一点上我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但我们此行前来却并非是想让您协助我们复仇,而是想从您这儿了解一些情况——一些我们尚且还没有掌握到的信息。”
“你想知道什么?”文森有些奇怪地瞥了白犬一眼,语气颇为凝重地问道。
“我想知道您所知道的一切。”白犬笑着答道,“你们无上冠冕从未对外公开过的所有秘密,还有您所知道的,关于诡诈队和他们在无上冠冕中所安插势力的消息,这些我们都需要知道。”
文森先是一愣,继而失笑出声:“你凭什么认为你这么随口一说,我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白犬似乎也料到了文森不会如此配合,所以提前就准备了应对之法:“如果你现在不说的话,那么你这一辈子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你在威胁我?”文森惊怒道,“你知不知道,我可是无上冠冕的‘腥红’文森!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卫城禁卫军了,就算是同在无上冠冕里的其他成员都得给我三分薄面!我且给你一个收回刚才一切无礼行为的机会,带上你的人,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呵呵呵……”白犬哑然失笑,他转过身去,分别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两个护卫……文森还不知对方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但自己却仍然保持在“无上冠冕”的高傲和盛气凌人之中……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白犬竟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扭过身来,他高举前肢,对着自己的脸部抬爪就是猛然一击!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文森根本意想不到,他只感到自己的左边脸颊传来一股剧痛,刺激得他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他惊恐地后退两步,努力地想要睁眼看清前方的画面——但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视野竟被屏蔽了一半——左边一半的视野都被刚才的那道攻击给完全剥夺了!
“啊!你在干什么!”文森惊恐又愤怒地大叫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竟然对一个无上冠冕的成员动手?你完蛋了!你们全都完蛋了!你们走不出这片牧场……我的手下会来收拾你们的……人类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会死得很难看……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面对文森这几乎失去理智的咆哮,白犬和他身旁的两名黑色护卫却表现得十分淡然。他们平静地注视着文森疯狂的反应,仿佛一切都和他们毫无关系一般。
“够了,‘腥红’文森,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清眼前的形势吗?”白犬收敛起刚才那玩味的语气,转而切换成了一种十分严肃和冷酷的风格,“难道你真的还以为,现在的无上冠冕还能够在这座浴火城乃至罪恶之都里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吗?维护你们地位的雷伯特利已经死得够久了,甚至连他的一块骨头都无法找到……从那个时候起你们就应该意识到,属于你们这些‘人类走狗’的时代已经结束,你们不过是一群背叛同胞的可恶之徒,在这个位置上已然作威作福了这么久,想必也应该知足了吧?现在到了该你们还债的时候了,属于其他被压迫和剥削同胞们的时代,已然到来!”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蠢话!”文森眯着眼,皱着半张脸皮,除了那被爪子划拉出的伤口外,文森还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左眼仿佛被火焰炙烤一般——那是同样受到了重创的感觉——对方刚才的那一道攻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有任何的留手!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眼下这场“谈话”的立场,文森从一开始就错误地分析了双方的形势,对方与其说是来寻求文森的帮助,倒不如说是威胁自己吐出情报。
不过,即使如此,文森仍然不相信对方敢继续加害于他。头顶“无上冠冕”之名的他早已习惯于他人对自己的惧怕和敬畏,更何况自己还并非孤身一人——那奠定了他空前地位的“碧水队”,此时也正驻扎在这片牧场之中!
“呜——呜——”
事不宜迟,文森立刻仰起脑袋,冲着天空中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嚎叫——那是一种很明显的求援信号,而此时此刻,文森要将自己的一切——无论是生命还是地位和尊严,都交到了那为他铸造一切的碧水队身上……
文森求援的声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可这片宁静的牧场之上却并没有传来一丁点类似于回应的声音。空荡荡的草地上寂静无声,这不免打让文森打了个寒颤。
“文森大人,我之前不是提醒过您了吗……”一旁的隐魔狞笑道,“您已经失去了对自己麾下的碧水队的控制了,从此以后,您倚靠他们所得到的一切也都将完全地失去。”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文森此刻终于是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不光是眼前敌人的恐怖实力,更是对自己失去了对碧水队掌控后的害怕——若是被其他的无上冠冕成员知晓到这一点,那自己过去因为拥有碧水队而得到的一切,都会因为没有了碧水队而失去!
而这样的代价,当然是文森所无法接受的!
“我们是复仇者,为了那些在人类残害下死去的同胞们复仇;为了那些在冠冕制度下横尸街头的同胞们复仇;也是为了那些在追求自由和尊严的道路上牺牲的同胞们,复仇!”白犬一步一顿,因用力而紧绷的肌肉使他的脚爪都深深插入了泥土。外放的“腥红”杀气步步紧逼,竟将文森都给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逐渐明亮的天色此刻在文森的眼中却显得格外惨白,它们衬托着白犬明晃晃的毛发,将文森给晃得花了眼。他呆呆地看着白犬,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赶忙用一种微小的、颤抖着的声音试探道:“你……你是嗜血队的队长……白……白狼?”
白犬淡然地闭上了眼睛,而再次睁开之时,那一双刚才还平静的眸子却在瞬间变得血红。文森注视着这两道仿佛深入灵魂之中的血流旋涡,好像在一瞬之间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给粗暴地撕碎,然后风卷残云般地吸入进那最中心的黑洞之中……
“你……你要杀了我吗……”文森颤抖着看着前方,此时的他眼睛已然无法聚焦,只是下意识地望着眼前这道鬼神之影。
“你应该很清楚,此刻你的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白狼的声音平静无比,但在文森听来,其铮铮之声却仿佛洪钟一般高亢。
文森失神地呆坐在原地,左脸上的伤口似乎也忘记了发疼,他任由那涓涓细流般的鲜血不住地从毛发颠儿上滴落至地面,也仿佛暗示着属于他的生机在缓缓地流逝……
文森的嘴脸抽搐般地颤抖着,脑海里也开始迅速地回想起他过往的一生——那是一段多么宏伟灿烂的时光!在人类的照拂之下,他享受着其他无主同胞终生都不能享受到的一切资源——安定的居所,充足的食物,恬静的生活环境……虽然这一切和他自身没有任何关系,但仅仅是因为有了这些来自人类的“恩赐”,他却能将自己和其他“外面”的同胞完全视为两种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物种……他随意地无视、践踏,甚至无情地剥夺他们的生命,也许仅仅是只供玩乐。而在拥有了碧水队之后,心中的欲望更是膨胀到了极致——他开始毫无怜悯地欺压属地内的流浪族群,并因为一些无聊的理由而将他们逐出曾经的生活区域,甚至任性地将他们给直接杀死……
也正因为有了这些“习以为常”的案例,他才能以“腥红”之名入驻无上冠冕,并成为其中地位空前且举足轻重的成员之一……
然而,这一切却都将要成为水中之月了……
“能告诉我碧水队到底怎么样了吗?”文森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不少——在刚才不短的一段沉默中,他似乎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都杀了。”白狼同样平静地如实答道,仿佛这一切不过抬手之间,“我的人做得干脆利落,他们没有经受什么痛苦,你可以放心。”
“多谢……”
“可惜,若是他们能成为一群为受苦受难的同胞们争求幸福生活的先锋队员该多好,至少能死得其所……真是可惜……”
“呵呵……”文森轻声笑了笑,语气之中颇有些自嘲的意味,“若是你们在浴火城中出生,那你们的命运或许就颠倒过来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狼看了文森一眼,“若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我或许也会成为像你们无上冠冕和雷伯特利那样的存在,过着你们的生活,用你们的方式进行思考、行事,但有些东西却是始终不变的,那些正确的,不该被摒弃的品质和追求,它们永远都不会被改变。”
文森释然地笑了笑,然后又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哈里……他是怎么死的?你虽然嘴里说得好听,但你肯定是因为他的死亡才下决心做的这些事吧……当初他从仓辰仓库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也没收到任何关于你们嗜血队的情报……他后来怎么了?”
白狼仰起头,两眼直直地看着惨白的天空,他硬撑着不让自己的眼皮眨上一下,直到逼得它们都因干燥和疲累而充上了血丝:“他就是那天晚上死去的……从仓辰仓库离开后,他们遭到了诡诈队和人类的伏击……队员们全军覆没,哈里也惨死在了人类的手中,他的尸体被残忍地切开……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白狼的声音到最后都出现了些许的颤抖,隐魔便赶紧靠上前去试图安慰。
“哦——”文森长长地应了一声,听上去仿佛一声长叹,“所以你才想从我这儿得到关于诡诈队和无上冠冕的情报……”
“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但我们终究会了解一切!”白狼继续坚定地说道,“无论是为了那些牺牲的同胞,还是为了那些盼着走向新生活的后辈们,我们都将怀揣着坚定不移的信念而努力、奋进,无论是你们无上冠冕还是诡诈队,都只会成为我们迈进的垫脚石!”
听完白狼的慷慨陈词后,文森的脸上才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好似欣慰般的笑意,他缓缓地开口,仿佛已然接受了自己的结局:“你要是想知道那些关于这个世界最深层的秘密,那么我建议你去寻找所罗门和卡斯特罗——他们两个才是连接诡诈队和无上冠冕的桥梁……你若是能撬开他们两个的嘴,那么你想知道的一切答案就都有着落了……”
白狼眉头一挑,似是有些不相信对方竟会真的告诉自己这些重要的信息。不过看着文森那心如死灰的表情和神态,他也便没有再产生半分的怀疑:“还有什么想说的话么?”
文森苦笑一声:“无上冠冕不过是一群被树立起来,从头利用到尾的无知的组织罢了……无论是我们还是雷伯特利的‘冠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替亚蒙的诡诈队遮挡的屏障……白狼,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你的心境,但在亚蒙和他的诡诈队面前——你或许真的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对手……”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还有什么需要我替你处理的么?”白狼语气严肃,双眼怒视着前方。
文森似乎还想劝慰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也只吐出了几个字:“祝你们成功。”
“多谢了。”
白狼轻轻点头,随即猛然抬爪,朝着文森的天灵盖重重砸去——只听“咔嚓”一声,黏稠的鲜血便自眼睛和口鼻之处缓慢流出——下一秒,这具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尸体便仿佛一座泥制的高塔,在暴雨和山洪的冲刷之下轰然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