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不知底细的“邀请”,雷鸣依然不为所动,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似乎想要看穿那被隐藏起来的隐秘心思……
“雷鸣大人……我们……”身后的深渊队员见雷鸣一动不动,便有些不解其意。
“你当真不进来吗?”暗红色身影漠然地问道,“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在这里等你慢慢做决定啊,雷鸣……”
战败的领主依旧一言不发,他白色的毛发在雨水的浸润中变得黯淡下来,连身侧那两条蓝色的“丝带”也被添上了一层蒙蒙的灰。从远处看起来,他就像是一座被遗弃在外的大理石石像。
暗红色身影目光如炬,雷鸣的不为所动似乎有些激起了他的反感。他昂起头,索性不再管这个执拗的家伙,而是偏过头冲雷鸣身后的深渊队员们喊道:“那你们呢?你们也不想进来吗?”
听到暗红色身影似乎在下达着最后通牒,那几名深渊队队员们便立刻着急了起来。
“雷鸣大人,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是啊,雷鸣大人,我们好不容易才回了鱼塘城,没有必要一直干耗在外面啊……”
灰白色“大理石”略微动了动,他的头颅缓缓抬起,将脸部斜对着上方的天空。细密的雨水浇在他的脸上,好像泪珠一般从他眼睑处的沟壑中滚动滑落……
暗红色身影的表情有些变化,他紧蹙起来的眉头微微放松,但双眼之中那番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却是一点儿没减。
“我最后数三下,雷鸣……”暗红色身影侧过了身去,摆出一副准备立马关门的架势,“三声之后你如果不给我回应,那今晚你就跟你的手下一起等着在外面变成尸体吧!”
“雷鸣大人……”
面对那“黑夜使者”的死亡威胁,其他深渊队的队员一下子急上心头,他们连忙跑到雷鸣的前面来,希望能劝动这颗执拗的心。
“雷鸣大人,我们已经来到据点门口了,为什么不进去呢?”
“一——”
“是啊大人,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大不了我们和大人一起受罚就是!”
“对,我们和大人一起受罚!”
“二……”
“大人,别犟了,留着这条命,我们以后才能有复仇的机会啊!”
“对啊,要是大人您有什么意外,谁带领我们反攻回去啊?”
雷鸣的耳朵突然抽动了一下,那凝固在他脸上的严肃神情终于是缓和了一些。他缓缓地转过头去,看着围在自己身边那些已跟随了他多年的手下,目光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神色……
“三——来啊,给我关门!”
暗红色身影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并直接下令断绝雷鸣一行的求生之路……
“行了,骤雨……”雷鸣终是开了他的金口,“别拿你平日里那番数数字来威胁我了,今天你这一套可对我来说没有半点的威胁。倘若我今晚死在那些家伙的手里,那下一个领兵进攻嗜血队的人选一定是你。”
听到雷鸣的话,那名为“骤雨”的另一名深渊队大领主这才左右扭了扭脖子,然后转过身来,一脸得意和不屑的神情。他抬脚走出了门口,密集的雨水淋在他的身上,那一身的暗红色却突然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在独属于鱼塘城景象的滋润下迅速变得亮堂起来。
“该死的家伙,莫非你以为我会害怕领人去攻打嗜血队么?”骤雨的声音自负中又带有一丝轻蔑。
“那难道你以为你能带队击败的嗜血队,我就无法击败么?”雷鸣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这习惯往日里骤雨对他说话的风格却在此时让他感到有些不快。
“噢——看来你是有不少的话要说了。”骤雨一挑眉头,从雷鸣的反应中他立马便猜到了后者的大致经历,“那就进来说说吧,我可不想再淋这让人浑身发臭的雨了……”
说罢,骤雨便直接背过身去,三两步便走进了据点。他抖了抖身上四溅开来的雨水,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雷鸣一行的视野当中。
“走吧。”
这一次雷鸣没有再继续固执,他带着身后的一众队员走进了属于自己的据点,而那道巨大的石门也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闭了。
据点里的构造和风格和外边并无太大的区别,背景除了那空旷的空间外就只有那些嶙峋凸起的尖锐石块了。它们附着在整个约有三百多平方的巨大室内的墙面上,宛如神话故事里妖怪居住的山洞一般。据点的四壁都是冰凉且不规则的巨石,在那些凹陷进去的夹缝中勉强生长着一些矮小的杂草,其余地方便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苔藓……地面的边缘地带有着一两处不算太小的洞口,从外望进去却只能看到幽邃无尽的黑暗……
就是这样一个简陋、原始的地方,却是深渊队在鱼塘城中寻找到的条件最好的核心据点。
雷鸣一行进入据点后,跟在他身后的深渊队员们便各自散开去寻找角落进行休息了。站在最中央的雷鸣也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缓步走向了据点的内侧,勉强趴在了一块较为光滑的巨石上。
“说说吧,雷鸣。”骤雨正趴在另一块地势较高的岩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位被阴翳蒙蔽了的队友,“输给了嗜血队的残军,还丢掉了刚占领的珊瑚城,甚至连沼泽大人最为亲近的泥沼也落入了敌人手中……说实在的,我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不敢相信,这一系列荒唐且无能的事情竟然会出自你手——你猜猜看,这一次沼泽大人该如何惩罚你?”
“你要是跟我一起前去珊瑚城,你就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多么愚蠢。”雷鸣闭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根本不屑于和骤雨争辩。
“呵,我能听你解释,可沼泽大人会听你的解释吗?”骤雨转过头,却又瞥了雷鸣一眼,“你别忘了,你自己可是我们深渊队里最有战斗力的干部,虽然我根本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你这一次捅出的篓子也实在太大了!昨天晚上我就得到了上面传下来的情报,我们刚到手的珊瑚城被嗜血队偷袭,泥沼带队迎战却被嗜血队的诡计陷害而陷入危机,你雷鸣带队支援,却不但没有救援成功,反而被嗜血队从正面击败后丢掉掉珊瑚城和沼泽后逃跑了……你听听这些消息,换做是谁能保持平静?”
“你既然能知道这些消息,那为什么不能知道我是怎么救援失败,又是怎么丢掉珊瑚城的呢?”雷鸣抬起头来看着骤雨,语气之中也开始有了些愠怒和不满——那一抹被他压抑在心底里的情绪似乎又快要苏醒了,“我告诉你,就算是沼泽大人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撤退,否则就是全军覆没……”
“你闭嘴!”骤雨突然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蠢话吗!你在质疑沼泽大人的实力?这话一旦传出去,你雷鸣就只有死路一条!”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以为我想打这个败仗吗?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雷鸣也扯着嗓子吼了出来,“看似我们的对手只有嗜血队,可半道中间却杀出了个魅影的暗杀队!就是他们,所以泥沼那个小子才会被抓住……”
“够了!雷鸣,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喜欢找借口起来了?你可是我们深渊队的领主!你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了,难道你就连一点准备也没有吗?我没听到你面对了如何如何的困难,我只听到了你在推脱自己身上的责任……”
“我们碰到狼群了!”雷鸣没好气地冲骤雨怒吼道。
“狼群?”骤雨自然非常清楚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东西,他难以置信地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开战的?”
“还有哪儿?当然是珊瑚城外面的大寂之森……但这根本不重要……”雷鸣用力地挥舞了几下爪子,一股不甘之气也从他的喉咙里吐了出来,“最重要的是那里离珊瑚城的距离很近,按理说根本不应该有那种数量的狼群……”
“可就算是遇到了狼群,那他们嗜血队应该也和我们一样伤亡不小吧?就算抓走了泥沼,那你们退回珊瑚城把守住不就好了?”骤雨不解地追问道。
“我当然退回珊瑚城了!”雷鸣忿忿不平地喊道,“可谁知当天晚上嗜血队就发动了全体前来偷袭了,要不是我临时将队伍分为两处,以求彼此照应的话,恐怕整个珊瑚城的深渊队都会被消灭殆尽!我本以为……经历了正面一战的嗜血队已是强弩之末,可谁知道,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又钻出来了一个风归!”
“风归?哪个风归?”
“还有哪个风归?嗜血队的风归!”雷鸣没好气地说道,“我是真没有想到啊,那个家伙竟然还活着,甚至还要出手帮助当初废掉了他一条腿的嗜血队……”
“你是说——当年那个因为宣扬反抗人类而被雷伯特利大人下令废掉右腿的风归?”骤雨瞪大了他惊讶的眼睛,直到这时他才对雷鸣的离奇经历慢慢理解,“那可就奇怪了——白狼可是亲自动的手,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按理说风归不把他视为敌人就已经不错了,为什么还会出手帮他们?”
“我现在怀疑,那都是他们早就已经商定的阴谋……”雷鸣微眯双眼,瞳孔之中射出两道锐利的精光,“风归以牺牲自己一条腿的代价骗过雷伯特利大人,然后将他选中的白狼保上嗜血队队长的位子,从而继续他之前失败的工作……”
“这……这可能吗?”骤雨颇为震惊地反问道,“竟敢如此蒙蔽那位雷伯特利大人……这么堂而皇之的阴谋难道诡诈队就没有一点消息吗?”
“那时候的风归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意图,雷伯特利大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临时寻找一个继承者确实是他当时最为理智的决定。”雷鸣思索着说道,“看起来,嗜血队早就已经在制订他们那之后的计划了……”
“什么计划?”骤雨越发疑惑了起来。
雷鸣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眼神却变得愈发令人感到惊恐:“你知道——雷伯特利大人被杀了吗?”
“你说什么?”骤雨的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仿佛被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砸中了脑袋,“你……你在说什么蠢话?”
“我说,雷伯特利大人已经死了,而且是嗜血队的白狼和他的手下一起杀掉的!”雷鸣似乎已对此事感到有些漠然了,便轻轻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连语气也逐渐淡然了下去,“这是风归告诉我的,他说沼泽大人有意地对我们隐瞒了这件事。”
“一个连身份都无法确定的敌人说的话,你竟然就相信了?”骤雨从他的巨石上跳下来,站在了雷鸣的跟前冲他骂道,“这是用来离间你和沼泽大人之间关系的阴谋,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不,不是的……”雷鸣淡淡地回应着,“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骗我。”
“感觉?我怀疑你这次出去是不是脑子被打坏掉了!”骤雨怒骂道,“还是说你已经成为了嗜血队的奸细,来鱼塘城就是为了给你的主子探听情报的?”
雷鸣没有正面搭理他,而是重又缓缓地趴在了冰凉的巨石上,他叹息一声,仿佛整座据点内的气息都跟随着他的情绪一起跌入了谷底,“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而且我现在甚至怀疑……连那些狼恐怕也跟嗜血队有着些难以明说的联系……”
“疯子……”骤雨双目震惊地看着雷鸣,他没有想到这个前些日子还慷慨激昂、气势汹汹的同伴,转瞬之间竟变得如此萎靡不振,“胡思乱想……口齿不清……你莫不是想通过装傻来躲过沼泽大人的责罚……”
“若是沼泽大人真如风归所说的那样有意隐瞒这些信息,那当他知道我是如何失败并且丢掉珊瑚城之后就不应该再惩罚我!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明白,那是一项换做谁都无法完成的任务!”
雷鸣愤怒的声音震荡在据点的石壁两侧,它们左右回荡,冲击着每一位深渊队员的肉体和内心……此时的据点内一片死寂,甚至连一丁点的呼吸声都被完全屏蔽,只有那大门之外淅淅沥沥的雨还在经久不衰地演奏这出永恒的协奏曲……
骤雨被雷鸣如此巨大的反应给弄得有些发愣,他还从未见过自己的这位同伴如此的失态,甚至毫不在意沼泽大人的惩罚,在据点内大谈他的不是……
“莫非他说的是真的……”骤雨暗自思索着,他难以说服自己完全相信雷鸣所说的内容,可看着那安然趴在巨石上仿佛等待着死亡降临一般的雷鸣,他却觉得此事一定有所蹊跷……
“我不求你相信我说的话,骤雨……”雷鸣依旧闭着眼睛,但声音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愠怒,“我们是兄弟,我只想奉劝你一句:保持思考,别当了他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