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反问：“为什么不可能？况且我并不觉得鱼不活有多在乎孔青竹，他如果真把人放在心上又怎么舍得给她蒙上污名。女子名声攸关生死，有多少女子因背负污名而被家族处死。这种情况下，就连官府都难插手救人。”
在这个人治的天下，律法有时也需要向宗族让步。
“鱼不活一直惦记着孔青竹，他把自己和孔青竹吴留根的纠葛告诉慈恩婆，定然是有所求。要不然谁愿意把当年的狼狈旧事拿出来说与人听？
“鱼不活，从慈恩婆那里得知孔青竹怀有身孕，他一定能够猜到孔青竹不想和吴留根分开，假如孔青竹生了儿子，那吴留根极有可能因为儿子改变对孔青竹的态度。孔青竹那种坚毅的女子定然会抓住这次机会，为女儿吴雁、为自己谋求一个更好的以后。这种情况下鱼不活怎么肯甘心？”
李立身似有所悟，慢慢说道：“吴留根知道孔青竹和鱼不活有一段旧情，他们两个人又因为食肆的事情多次接触。这个时候只要一点暗示，吴留根肯定会怀疑孔青竹怀的孩子是鱼不活的！没了孩子，吴留根对待孔青竹甚至会比过去还要差！”
说到这里，李立身大怒：“这个鱼不活，真的是满嘴谎话。像他这种人就该狠狠用刑，打的他全部招供才对。”
温清宁道：“此人虽满口虚言，却并不难辨明。先前我们已经多方查证，积累了不少实情。只需将这些线索与他所言逐一对照，便不难发现其中矛盾之处。审问之时，若能逐字推敲、比对前后，识破寻常谎言并不难。谢少卿精于审问之道，待他下次来到京兆府廨时，你不妨向他请教一二。看在侯爷的情面上，想来他也会愿意指点于你。”
李立身当即由怒转喜，连忙行礼道谢：“多谢郡君指点。”
这简直就是相当于给自己指了一条仕途晋升之路。
在文采上，他做不得文章；武艺上面，也只会些粗浅把式。
但如果能学得审问之术，便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长，凭此到外地担任县尉一职也能使得。
倘若运气再好些，就算将来进入大理寺，也并非全无可能。
这叫他如何能不为之欣喜？
李立身按下心中激动，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一来，吴留根杀妻的嫌疑就越来越大了。”
温清宁面色凝重，李立身说的不错，按照现有线索看，吴留根杀妻泄愤的可能性极高。
假如证实吴留根因怀疑妻子孔青竹和鱼不活有染，继而杀妻泄愤。
再加上鱼不活那些人泼在孔青竹身上的污名，会极大的减轻吴留根的罪名，甚至可能从斩刑、流放改为徒刑一、二年。
这符合现在律法秉持的“事有杀人之理”的观念。
想到这里另有一个念头，忽然夹杂着冒了出来，杀妻泄愤然后把妻子的尸身抛在奸夫的渔船上，再挖眼、割舌、封嘴，除了怕死者到阴司告状，另有一层含义，那就是有眼无珠。
那被挖空的心脏又是作何解释？
新的猜测和新的疑问同时出现，温清宁看向还等着自己指示的李立身说道：
“你去你先去审问吴留根和鱼不活，问清楚孔青竹离家后，吴留根的动向，什么时辰在食肆，什么时辰去了外室那里，在食肆的时候，中间有没有离开过？越详细越好，然后按着他的说法去查证。就算孔青竹不是他们杀的，这二人也该受到惩罚。”
“是。”
“吴留根外室那边还有邓家、蒋大地，都有什么动作吗？”
“吴留根的外室除了出门买菜就一直呆在住处，期间也没见她和什么人接触，独来独往。”
温清宁问道：“她状态如何。”
李立身道：“看起来不错，每日买菜做饭，有荤有素，日子过的舒服又清闲。”
温清宁垂眸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邓家和蒋大地那边呢？”
“邓家每日吵吵嚷嚷，邓大郎和邓二郎守着肉铺。邓三郎娘子的哥嫂已经在邓家住下。要为妹妹讨公道，邓三郎现在也没有再出来钓鱼。每日被关在家里，一家子成了西市的热闹。买肉的人反倒比平时还要多。”李立身说道，“至于蒋大地，他在西市又找了一份扛包的苦力活，晚上还是在青楼里做活，除了有些低落，没什么问题。”
温清宁轻轻颔首：“让人把法衡带过来，我和他聊聊。”
李立身领命告退，刚一出屋就碰到回来的沈钧行，连忙行礼，“侯爷。”
沈钧行点头进屋
温清宁看到他绷着一张脸，轻挑眉尾：“卷宗查的不顺？还是因为严侍郎？”
沈钧行在她身边落座，缓缓摇头：“旧卷宗里没有类似的案子，严世通那人做事尚可，让我觉得有些累的是郑国公世子，回来的半路上碰到了郑国公世子，被他拽住好一顿说教。”
温清宁有些惊讶：“郑国公世子？那不就是郡王未来的岳丈？不好相处吗？”
“很不好相处，郑国公世子自顾自说，全然不听别人说了什么，全部按照自己理解的来，和沈沐怀不相上下，偏还爱与人说教。”沈钧行按了按额角，“到后面我都直白告诉他，尚有要事在身，改日再与他聊，他仍一路跟着我到了京兆府廨的门口，我实在不耐烦让人把他拦下不许进入府廨。”
温清宁一听和沈沐怀极为相似，沉默片刻，再望向沈钧行时，眼里多了几分同情：“辛苦了。”
沈钧行被她那深有同感的表情逗得一笑。
“习惯了，那府里都是这种人。只是没想到在府外还能碰到这种性子的人，一时间没有准备。”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道出了无尽心酸。
“不过，他来得有些莫名，先是让我劝着阿兄读书上进，然后又提起孝道，最后更是说起孔青竹的命案，指责我办差不力说会影响到阿兄，让我尽快定下真凶。”
温清宁语带疑惑：“这话说的好奇怪，什么叫定下？再者，如果说是担忧郡王，那便该直接去寻郡王才是，来寻您不是绕弯子吗？至于命案的事，和他关系又不大，就是催进度也该去寻严侍郎。难道……”话锋一转，生出些许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