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行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带头接过平安。
他一脸挡我者死的表情，武安侯府的下人哪敢得不给，灰溜溜的把人还了回去。
“要一辆马车，把他们送到马车上。”
管家沈进听到沈钧行要车，下意识答话让身后的小厮去安排，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家老侯爷还在。
他咽了一口口水，想把快跳出来的心脏咽回去。
沈钧行望向气得面色青红交加的安陆侯：“过两日我就会正式搬回此处，这几日会着人修整东院，提前知会你一声。”
安陆侯见他说了两句就要走，气得怒声大骂。
沈钧行充耳不闻，不紧不慢道地出了侯府大门。
管家沈进上前劝道：“侯爷别气，听小侯爷的意思怕是宫里出了大事。”
安陆侯骂声一顿，厉声吩咐：“还不让人快去打听。”
安陆侯府后宅里，楚大夫人穿戴整齐，端着姿态坐在上首等着温清宁来给她请安。
苏卿云面色平静地陪坐在下首，听着她教导自己该怎么给温清宁下马威。
她面上应下，心思却已经飞到别处。
父亲此去凉州，若是一切顺利，回来后官位是不是能动一动？御史台太得罪人，不知道能不能升到别处去？
那厢被楚大夫人惦记的温清宁在马车中隐隐约约听到安陆侯的怒骂声，正要下车查看，就见车帘掀起，沈钧行回来了。
沈钧行对上温清宁担忧的眼神，浑身的冷冽一散，整个气息柔和下来。
“人没事，回去后把高谈叫回来给你们瞧瞧。不过，这边的人怕是会觉得我是故意派了平安他们来此。”
温清宁拍拍他的手写道：还记得谢少卿说过的话吗？
沈钧行自然记得，谢景俭说母亲曾告诉过其母一桩旧事，待温清宁帮他验过尸就告诉他们。
掌心的痒意还在继续。
温清宁写道：还有侯相爷府里的那位阿婆，侯爷记得吗？她有一个十分健谈，什么都往外说的儿媳妇，那位阿婆应该也知道些什么。我们……
手指被包住，无法继续写下去。
温清宁仰头，表情疑惑。
“暂时不想了，你现在要少思多修养，不可以再如此耗神。”沈钧行把人揽入怀中，声音沙哑，“妙音婢，我会害怕，我只有你和阿兄了。”
温清宁听得心里发酸，微微点头，指尖在他胳膊上慢慢写道：好。
------------------------------------------------------
这一修养便养到了出孝。
元和三十六年夏，六月初六，宜破土、宜移柩、宜入殓，总之是个对亡者做些什么的好日子。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沈钧行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铁锸，顶着瓢泼大雨望向同样打扮的始作俑者。
“谢景俭，这就是你找人算的日子？找的什么人！”
谢景俭整理着头顶的斗笠，想要把扑到脸上的雨水挡在外面，几次无果后不得不放弃。
“太史局的贺天韵呀，他告诉我这个时辰最好，保证咱们什么都沾惹不上。”
沈钧行无语。
“你没听说过贺天韵的名声？”
“什么名声？”温清宁把头探出马车，好奇道。
沈钧行伸手覆在她的发顶停了一会，确定雨水落不到她的头上，才把手收回，一边轻声解释：
“贺天韵官居灵台郎，负责日常观测天象。其姐近日才被圣人册封为正四品的美人，风头正盛。”
“走后门进的？”温清宁问道。
“不是哦，我相信他有真本事，不过得反着来。”霍纯笑嘻嘻地挤进二人的谈话，“吴行的老娘托梦，说是住的房子漏雨，吴行请贺天韵算了时辰迁坟，你猜怎么着？”
温清宁笑着摇头：“你说，我猜不到。”
霍纯龇牙：“郡君你变懒了，你想都没想。算了，不和你计较。”
他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放过变得不爱动脑子的温清宁，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
“坟迁到一半，那大雨下的呦，让吴行的老娘直接来了个尸骨浴，一伙子人泡在水里捡被冲乱的尸骨，没把我当场笑死。
“还有一回，戴昇要练兵，就去问贺天韵哪里不下雨，他给了一个据说天晴无风又无雨的好日子，结果你猜怎么样？那天倒是没下雨，但下了冰雹，枣大的冰雹砸伤了好些人。
“不过贺天韵也没落好，挨了板子养了好久的伤，从那之后大伙都不找他看日子了。”
温清宁扭头看向谢景俭：“这两日连着阴天，怎么也算不出来天朗气清吧？”
谢景俭笑道：“我不是反着来，找他看的是鬼神之事。自戴昇的事情后，他就换了方向，不再观测天象了。
“贺天韵告诉我，这一日子时，鬼气最弱，再寻个杀气重的镇着，我们挖棺不会碰到怪事。日子我是让太史令看的，最适合开棺验尸的好日子。”
杀气重负责镇着的沈钧行很想给他一铁锸，瞥见温清宁亮晶晶满是好奇的眸子，决定放谢景俭一马。
“到子时了，干活吧。”沈钧行说着把手上的铁锸塞进霍纯怀里，“来了就干活。”接着另从马车后面抱出一捆油布，对温清宁叮嘱道，“你在车里不要下来，待我们弄好，我来接你。”
“好。”温清宁弯着眼睛点头。
霍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羡慕地看了眼不用干活的温清宁，嘟囔道：“为什么不带平安他们？我这只能拿笔杆子的手，哪做得来这种粗活。”
嘴里抱怨着，却还是拖着铁锸跟上沈钧行。
“挖坟开棺这种事能低调还是低调点的好。”谢景俭笑道，“一堆人出城太眨眼。”
霍纯才不信他的鬼话，以他对谢景俭的了解，谢景俭一定是为了折腾沈钧行。
看看三个人的身手、体型，不带平安和发财他们，干活的主力就是沈钧行，带了平安和发财还怎么让沈钧行干活？
原本想看个热闹，倒是把自己搭进来了。
沈钧行把油布帐篷支上，做好固定后点上气死风灯笼，把灯笼挂在中间。
为了让温清宁看的方便，他又把马车赶到帐篷旁，一切准备妥当方才招呼二人抓紧时间干活。
温清宁就着微弱的烛光眯眼去看墓碑上的刻字——爱女于琬之墓，逝于元和十三年六月，父母于飞光、郑氏合立。
“谢少卿，既然是他人之妻，墓碑上为什么没有夫家姓氏？你让我验的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