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凭着零散的线索连猜带诈罢了。诈出来新线索,填到原先有的线索里,做百家衣似的,拼拼凑凑凑出个完整来。
她平静地望向对面,不紧不慢道:“我和那位吴夫人是旧相识,只是有些年头没见,前头已经托人递话,与她约了寒食节见面。”
羊老丈见她这么说,又观她面上神情坦荡不似作假,还以为温清宁真的约了人见面,心中的担忧登时少了许多,连带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壮着胆子先朝上首看了一眼,见那冷面男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跟着看向对面笑得和善的女子,搓着手嗫嗫道:“小娘子认得夫人,一定晓得她的可怜,能不能松松手别去抓她,她就是给那些可怜人出出主意。”
温清宁笑道:“我和吴夫人已经好些年没见了,当初分开时,她还未嫁人。听说老丈对她有救命之恩,方便与我说说吗?”
“方便方便。”羊老丈见她想听,面上露出几分喜色,觉得温清宁听到吴颖的遭遇,一定会对她高抬贵手。
“我是在刚入冬的时候救的她,夜里收完大粪,正推着粪车往城外走,只听噗通一声,一个人影被人从桥上推了下去。万幸那会儿河水还没有上冻,我躲在暗处,等人走了,才把人捞了上来。”
说到此处,羊老丈深深地叹了口气:“把人救回家,她就发起了高热,光是站到她身边就觉得烫人。我和我儿都不好照顾,就寻了寺庙的师傅帮忙开方子抓药,又托了邻家媳妇帮着照顾,折腾了好几天才把人从阎王殿拉回来。”
“推她入水的可是她父亲?”温清宁问道。
羊老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犹豫着点点头:“应该是,不过这不是她告诉小人的,是小人自己听来的,就是吴娘子烧的直说胡话的时候。哎!也不知道为了啥事,能把自己亲闺女大冷天的往河里推!这哪是人能干出来的事!虎毒还不食子呢!”
羊老丈絮絮叨叨地说着,温清宁蓦地想起《教坊玄怪录》中昭娘的遭遇,结合吴颖当初是从暗巷救出来的经历,假设推她之人是侯文金的话,她大约能猜到推她入水害她性命的原因了——为了所谓的家族声誉,为了那位侧妃,也许还为了遮掩当年弄丢女儿的真相。
“吴娘子真的挺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好日子。”羊老丈再次求情。
“与其替她求情,不如担心一下你和你儿子羊永祥。”沈钧行突然开口。
冷冰冰的声音吓得羊老丈一个激灵,原地站起,搓着手无措又惶恐。
“小人……小人没有杀人,也没有伤人……贵人明鉴。”
听着他磕磕绊绊地话,沈钧行冷哼一声:“你是没有杀人、伤人,但邓青他们借你之便用粪车运送头颅一事,你要如何解释?”
羊老丈想按着儿媳善姑教过的话说,可对上沈钧行森然的眼神,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钧行沉声喝问:“你那儿媳善姑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人家贫,儿子又断了条腿,连个好媳妇也娶不到。夫人就让善姑嫁给我儿做个媳妇。”
羊老丈说着再次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哀求道:“这些事和小人的儿子没关系,夫人和我说有温公的女儿在,不会牵连无辜,让我不用担心。我想着夫人怪可怜的,又能给儿子娶房媳妇,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下来。贵人要杀要打小人都认,求贵人放过我儿子。”
沈钧行见他哭的伤心,
“你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知情不报,帮忙藏匿头颅、嫌犯亦是犯罪。”沈钧行厉声道,“本侯念你老迈,又是出于善心,便不押你下狱,但你和羊永祥这几日仍需留在府廨,待所有事情了结再看。”
羊老丈抹着眼睛连声道谢。
沈钧行先扬声唤人进来领了他下去,次后看向温清宁:“你约了吴颖见面?为何不直接去拿人?”
“因为我还不确定侯文金的死是不是和她有关系。”
屋中无人,温清宁懒洋洋地靠坐在椅背上,仰着头望向屋顶:“假如和她有关,还要确定是故意,还是无意。再者……”
视线上方突然出现一张脸,她顿了顿,叹息道:“万一我猜错了呢?也许这个吴夫人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也许她和整个事件都没有关系,也许……贸然上门,影响不好,坏了名声、毁了夫妻感情才是罪过。”
还有一些话温清宁没有说出口,她真的害怕这一回会扯出许多故人——那些改名换姓换了身份本该开始新生活的一群人,回到长安卷入这一堆事里。
沈钧行理解她的想法,无声的望了她许久,开口说道:“那日多带上一些人,需要我做什么?”
温清宁坐直身子:“要一个人,侯相府中那个对侯文金院子里的事如数家珍的婢女。”
沈钧行道了声“好”:“什么时候要?”
“寒食节前夜送到小院就行。”温清宁说道,“侯爷这边进展如何?”
“尚可,有蕃域细作和左之庭理出许多事情,现在正差人盯着姚绍礼。”
沈钧行的话听得温清宁瞬间坐直身子,惊愕道:“他也参与其中?那当年战败还有曹浮山一家……”
“应该是被算计的,姚绍礼当年身份低微,但他与曹浮山交好,而曹浮山又得太子看中。”沈钧行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细说。
温清宁却一下子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当年的目标极有可能是先太子。
她当年的事了解不多,想法在心里滚了一圈又压回角落,并未说出口。
正欲换话题说些别的时,忽听外面一个气怒的女子叫嚷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不能信!要不是你们泄密,他们怎么可能找上我家!怎么能那么肯定我参与了!”
沈钧行眉头一皱,转身朝外走去:“何人喧闹!不知此处是何地!”
温清宁紧随其后,看到表情疯狂的霍虫娘时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