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将他们引向了一片,在航行图上,被用最深重的血红色,标记为绝对高危冲突区的星域。
这里是火焰星人的母星系。
他们的飞船,尚未真正靠近,便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颗星系中央的行星上,所散发出的狂暴意志,以及那几乎要将星空都一同点燃的冲天怨念。
当他们真正抵达时,梅塔特隆才明白,这里早已没有了星球的形态。
那更像是一颗,在熔炉中,被煅烧了数个世纪,燃烧着暗红色不祥火焰的焦炭。
地表,是翻滚着气泡的滚烫熔岩之海,与那由火山玻璃凝固而成的黑曜石山脉。
天空,永远被浓厚的火山灰所笼罩,染成一片赤色,看不到任何星辰。
这是火焰星人,持续了数个世纪的、残酷的同族内战,所留下的伤疤。
在这片如同炼狱般的土地之上,格罗特,是阳炎氏族公认的,最强大的战士。
他正处于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之中。
面对着来自敌对氏族的疯狂冲锋,他独自一人,傲然屹立于阵前。
他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如同超新星般、刺眼夺目的炽白色火焰!
当最后一个敌人,在他的炽白火焰中,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最终重重倒下之后……
格罗特身上的火焰,却迅速地,黯淡了下去,重新变回了一种沉郁的,近乎于即将熄灭的木炭般的暗红色。
他环顾四周。
战场之上,遍布着双方族人的尸骸。
他缓缓地,走到残缺不全的残骸旁,蹲下身。
他认得这个轮廓。
那是他童年时,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玩伴。他们曾一同,在还未被战火波及的熔岩河中嬉戏。
胜利,没有带来任何荣耀。
只有无尽的空虚,与那永无止境的疲惫。
他天性好战,渴望着酣畅淋漓的战斗。
但他的内心,却早已厌倦了这场,不知为何而战、不知何时能了的、永无止境的相残。
这场持续了数个世纪的内战,终于,迎来了所谓的终局。
早已被仇恨与疯狂所吞噬的部族,集结了他们最后的力量,对最后一处,尚存一丝微弱生机的地脉——发起了不计生死的、自杀式的总攻。
而格罗特,独自一人,面对着遮天蔽日而来的、千军万马。
他战斗着。
不知疲倦地,战斗着。
他的火焰,焚尽了所有敌人;他的力量,守护住了那条维系着种族最后希望的地脉。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停下来时,才发现。
放眼望去,无论是圣地之内,还是废墟之外,这颗巨大而又死寂的星球之上,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站着的火焰星人了。
他赢得了战争。
代价是……他的整个种族。
他守护了什么?
一片再也无人会来朝拜的、空无一人的废墟。
他赢得了什么?
一个人的绝对孤独。
他那好战的本能,与他内心深处对和平最深刻的渴望,在这极致的矛盾与无情的讽刺之中,终于,被彻底地碾碎了。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火焰……只会带来毁灭……”
他低声地、如同梦呓般呢喃着。
“——那就让这最后的火焰,将这一切……”
“……全都,烧得一干二净吧!!!”
他开始毫无保留地、疯狂地,催动着自己体内那颗如同小型太阳般的核心!他要引发一场,足以将这颗早已死亡的星球,都彻底粉碎的超级爆炸!
将自己,将他那可悲的、充满了罪孽与悲伤的种族,将这一切的一切,都一同,埋葬在冰冷的宇宙之中!
就在格罗特的核心,即将突破那无法逆转的临界点,引发最终爆炸的前一刹那。
一只手。
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只是一瞬间,他体内那股即将暴走的火焰,便如同被无尽的大海所包裹的、被彻底驯服的野兽,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
那炽白色火焰,迅速褪去,恢复成了正常的、代表着生命的赤红色。
格罗特猛地回头!
他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的一位黑衣少年,以及他身旁那名手持长剑的银发旅伴。
劫后余生的虚弱感,与那份寻求解脱却被中断的愤怒,混合在一起,让他对着眼前的两人,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为什么要阻止我!?”
“这一切,本该……本该都结束了!!”
安培拉,没有因为他那充满了痛苦的咆哮,而产生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道。
“火焰,既可以带来毁灭,也可以,带来新生。”
“你的力量,并非罪恶,关键在于……”
“你,为谁而燃烧。”
……为谁……而燃烧?
他,天生的战士,一直以来,都将自己这身无穷无尽的火焰,与那无法抑制的战斗本能,视为一种原罪,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
他从未想过。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上面,正跳动着赤红色的火焰。
在他的眼中,这团火焰,第一次,不再是毁灭与罪恶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