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大地,灭蝻之战如火如荼。李薇的足迹遍布京畿各县,督促、检查、鼓舞。疲惫如影随形,但成效也在艰难中显现。在官府强力的推动和切实可见的虫害威胁下,大部分地区的蝗蝻聚集点被发现后,都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扑杀。鸡鸭等家禽被大量散养在田间地头,成为一支支天然的灭虫小分队。烟熏火燎的气味,时常弥漫在田野上空。
然而,历史的车轮依旧沉重。尽管付出了巨大努力,局部地区的蝗蝻数量仍在悄然增长,尤其是在一些偏远、官府力量难以完全覆盖的旱塬和河滩地带。零星的小股蝗群开始尝试起飞,虽然很快被扑灭,但那遮天蔽日的恐怖阴影,已然在人们心头投下。
更让李薇忧心的是河东前线的战局。嬴政亲征的消息固然提振了士气,但李牧用兵如神,秦军几次断其粮道的尝试都被他机敏化解,双方在汾水沿岸陷入艰苦的拉锯战,伤亡日增。军需粮草的压力如同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关中这个后勤基地之上。
这日,李薇巡视至泾水西岸的云阳县。此地靠近频阳旱塬边缘,有几处新规划的陂塘正在挖掘。她正与负责工程的郑国弟子查看进度,忽见负责照看猪坚强的墨家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带着异样的兴奋和紧张。
“太后!猪坚强……它……它有异动!”
李薇心头一跳:“怎么回事?”
“今日带它去北面那片乱坟岗荒地巡查,”墨家弟子语速飞快,“那地方石头多草深,虫蝻一向不少。开始它也没什么特别反应,但走到岗子西坡背阴处一片洼地附近时,它突然变得极其焦躁!不停地用鼻子拱地,发出尖锐的哼叫,还试图挣脱牵引绳往洼地里冲!那反应……比闻到硝石硫磺时还要强烈!”
乱坟岗?洼地?
李薇立刻警觉:“带哀家去看看!”
一行人迅速赶到那片荒地。乱石嶙峋,荒草丛生,几座孤坟点缀其间,气氛阴森。猪坚强被墨家弟子紧紧抱着,一到洼地边缘,立刻又激动起来,小爪子乱刨,鼻子拼命朝着一处长满茂密荆棘的土坡方向嗅探,发出持续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哼哼”声,甚至有些狂躁。
“就是那里!”墨家弟子指着荆棘丛。
李薇仔细观察那片荆棘,表面看并无异常。但猪坚强如此激烈的反应,绝不寻常!
“来人!”李薇当机立断,“给哀家把这片荆棘清开!小心点!”
几名随行的卫卒立刻上前,用刀剑小心地劈砍荆棘。荆棘异常茂密坚韧,费了好大劲才清出一小块地方。当表层的荆棘和浮土被拨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腥臊气味扑面而来!只见荆棘掩盖下的土坡根部,赫然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的泥土湿润,布满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虫卵和刚刚孵化的、如同潮水般涌动的幼小蝗蝻!
“天哪!”众人惊呼!
这竟是一个巨大的蝗虫产卵孵化巢穴!藏在背阴潮湿的洼地荆棘丛中,极其隐蔽!若非猪坚强对虫群“躁动”气息的异常敏感,极难被发现!里面不知藏着多少即将羽化的蝗虫!
“快!火油!干柴!”李薇厉声下令,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把洞口堵死!给哀家烧!烧干净!”
卫卒们迅速行动。火油泼洒,干柴堆砌,烈焰瞬间吞没了洞口。浓烟滚滚,夹杂着噼啪的爆裂声和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恶臭。洞内传来无数细小生物垂死的挣扎声。
望着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李薇紧紧抱着怀中依旧有些不安的猪坚强,心有余悸。这处巨大的虫巢若未被发现,一旦里面蝗虫羽化起飞,后果不堪设想!猪坚强这歪打正着的“虫害预警”能力,在关键时刻竟成了挽救局面的奇兵!
“好孩子……”李薇轻轻抚摸着猪坚强粗糙的脊背,第一次由衷地感到庆幸,“哀家……真是没白疼你。”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夸奖,哼唧了两声,往她怀里蹭了蹭。
然而,这份庆幸并未持续太久。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自河东飞驰而来,带来了嬴政的亲笔手谕和前线的最新战报。展开帛书,嬴政的字迹依旧刚劲,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阿母:河东战事胶着,李牧狡黠。然据密报,魏赵似有异动勾结,欲趁我大军牵制于河东,偷袭河内陕城!陕城若失,函谷危殆!关中粮秣、新制金楠脂,关乎军国大计,不容有失!着阿母即刻统筹少府、内史,加固咸阳及周边武库、粮仓守备!尤其注意防火!另,猪坚强嗅觉似有异变,若于防蝗有益,可善用之。前线凶险,阿母保重。政儿手书。”
政儿!
李薇握着帛书的手猛地一颤。这是嬴政第一次在正式文书中,对她用如此亲近的自称!那字里行间传递的,不仅是严峻的军情和沉重的责任,更有一份……在烽火连天之际,难以言喻的信任与牵挂。
陕城告急!魏赵勾结!嬴政在生死前线,将后背最重要的关中托付给了她!
一股巨大的压力与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淹没了李薇。她深吸一口气,将帛书紧紧贴在胸口,望向东方烽火的方向,眼中再无彷徨,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坚定。
“传哀家令!即刻回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