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在皇宫的病床上醒来,索菲皇帝陪在她身边,身后则是一如既往的凯伦。
“……”
朱莉一时感到困惑,眨着眼睛看着他们。
“……这不仅仅是伤病。这是一个诅咒,一个非常邪恶的诅咒。”
索菲恩解释道,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如同沙漠里的沙砾。朱莉正试图抬起身子,却因剧痛袭遍全身而停了下来。
“啊!”
“没事了,躺下吧。”
“不,我——”
“这个诅咒。我听说你是在护送德库莱因的时候受到的。”
“……”
朱莉什么也没说。索菲恩上下打量着她的身体。
“我也曾患过一场可怕的疾病。那真是一段糟糕的人生。它是如此痛苦,以至于我的痛苦都开始变得迟钝……骑士,看着我的眼睛。”
“……”
朱莉凝视着皇帝的眼睛,但索菲恩的瞳孔毫无生气。索菲恩咧嘴一笑,眼里却毫无活力。
“你也会看到的。我战胜了一种疾病,但另一种疾病仍在折磨着我。这种疾病叫做无聊。”
说完,她将手放在了茱莉亚的额头上,一股股真气开始向茱莉亚的身体内涌去。
“陛下,这是……”
“这是我从德库林那里学到的符文。虽然是治愈魔法,但诅咒可不是我能治愈的。只能暂时缓解症状而已。”
“哦!”
朱莉赶紧坐起身。看着她匆匆忙忙地准备着骑士的礼节,索菲恩摇了摇头。
如果你再进一步逼迫自己,那就不礼貌了,而且很无知。保持安静。
“是的。”
“而且,你还没有完全康复。那个诅咒总有一天会杀了你的。”
“…是的,我知道。”
这是一个逐渐加剧的诅咒,它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如今已成为每天早晨的日常。
“看着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仿佛理解了她的痛苦,索菲恩望着窗外的月亮,喃喃说道。
“那时的我,还有现在的我……或许我想重新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忘记所有的记忆……这辈子都毁了。”
朱莉对自己多愁善感的抱怨感到吃惊。
“别这么说,它并没有毁掉,陛下。”
索菲恩的目光又回到了她身上。
“你的诅咒无法治愈。情况和以前的我差不多。你不想重新开始吗?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是当时我没有护送德库莱因就好了’这种事吗?”
“……”
朱莉摇摇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
“因为那个选择也是我的,这是我的人生。”
“……”
真是骑士般的回答。病房里短暂的沉默。
“……是吗?”
索菲恩点了几次头,然后对她微微一笑。
“你和德库林不一样。”
“…是这样吗?”
朱莉想起了德库林,心里有些郁闷。
“是的。你不一样。德库林活得好像他自己的人生里没有错误答案。他不承认错误,好像他的方式永远都是正确的。”
“……你说得对。教授确实是那样生活的。”
“但如果你把错误的答案也当作自己的责任,就像你现在这样,那么你得到的错误答案就会越多,你受到的伤害也会越多。然后你就会死。”
索菲恩的语气有些讽刺,但朱莉的回答却是温暖的微笑。
“陛下。即使骑士遍体鳞伤,他依然会活着。而我,也是一名骑士。”
“……”
索菲恩瞪了朱莉一眼,她似乎相信了,所以心里有些不满。
“没错。你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但像你这样的骑士并不多。”
“谢谢你的夸奖。”
“这不是夸奖,休息吧,走吧。”
索菲恩站起身,甩动着外套的下摆。朱莉坐起身,礼貌地向她告别,凯伦则关上了身后的门。
砰——!
随后,她默默地沿着走廊走去。
跺脚- 跺脚-
“……陛下,您想要这个吗?”
当凯隆对她讲话时,索菲恩站得更高了一点。
“如果你想寻找一个新的开始,你就可以拥有它。”
“……”
“我可以做到这一点。”
最终,索菲恩转向凯伦,低下头,继续说道。
“陛下应该感到高兴。”
“……哼。谁说的?”
“任何人都会这么说。如果他们知道陛下已经死了几十次,受了几十年的苦,并且一次又一次地自杀……任何人都会这么说。”
“什么?”
索菲恩感到尴尬。凯伦平时就像雕像一样,甚至皇室都给他起了个“雕像”的名字。凯伦甚至用“雕像”来称呼他的多重自我。
“凯隆,你不认识我。”
“我知道一点。”
索菲恩皱起了眉头。
“就算是你,现在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争执也太情绪化了。”
“这并非不可能。陛下,祭坛就在这座宫殿的地下室里。”
凯伦的眼中闪烁着骑士的意志。
“他们正试图聚集并利用陛下的力量。如果我们用它来对付他们,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可以回去吗?”
“是的。陛下也许也会很高兴。您可以忘记一切,在新的世界重新开始。”
恶魔之镜想要索菲恩,而“祭坛”则从镜中世界收集索菲恩的力量。凯伦想到,如果能利用这两位看似共生关系的生物,或许就能构建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也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过去。
它受到了德库莱恩所说“恶魔之镜想要变成一个世界”的启发,但这与德库莱恩的设想完全不同。在凯伦的设想中,恶魔之镜会变成一个新的世界,而那个世界的索菲恩会重新归来,忘记今生的一切记忆。
如果这一生被毁了,他们还可以计划来世。
“如果历史重演怎么办?”
索菲安与他对视。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
……谈话戛然而止。不,时间仿佛停止了,被令人窒息的凝滞空气吞噬。在一片寂静中,索菲安转过身来。
跺脚,跺脚。
这意味着她一言不发地命令凯伦离开,而明白她意思的凯伦却僵在了走廊中央,一动不动。
* * *
夜幕降临,回到大楼的办公室,我陷入了静静的思绪中。
“……如果我能理解魔鬼之镜的话。”
我看着桌上的镜子。我对着那面简陋的镜子激活了【理解】,推断它的本质和属性。当沙子被加热到高温时——当然,这中间还需经过其他几个过程——它会变成玻璃。巧合的是,我的属性是土和火。
“我需要更多信息。”
我站了起来。魔法塔图书馆里有关于玻璃和镜子的魔法书。我径直走向电梯。
“啊!”
当我到达那里时,有人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
是艾菲琳。她一手端着咖啡,一脸疲惫。她甚至没跟我打招呼就往后退了一步。
叮!
电梯到了。
“事情似乎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顺利。”
“不,不。我只是需要一个线索……然后我就可以了。”
“……”
“嗯,无论如何我都可以。”
她低声说道。我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伊海尔姆说过的话。
—您是否为露娜的女儿感到难过,她的父亲假装爱她?
也许……他说得对。艾菲琳,她在我看来莫名其妙地令人怜悯。既然德库莱恩几乎毫无同情心,这大概是金宇镇的一块碎片吧。
“为、为什么?”
所以,这世上能让我感受到金宇镇一丝一毫的人,寥寥无几。目前为止,只有西尔维娅、艾菲琳和耶莉尔三个人。而朱莉则恰恰相反,她是我德库林身份的最强证明。她是由我无法否认的感情所形成的束缚。
“自信和承诺。这两种美德很适合你。”
“…是的?”
“不断尝试。并且,相信未来的你。”
“……”
当我走出电梯时,艾菲琳的眼珠子几乎要从她的头骨里掉出来了。
叮!
我走到一楼,正好碰到朱莉。
“教授。”
“……”
朱莉尴尬地跟我打招呼。她仍然穿着轻甲,和往常一样。我走近她。
“朱莉。别再护送我了。”
“不。”
“什么-”
“对不起。”
“……”
这足以让我彻底闭嘴了。
“我知道我最近小事比较多,作为你的护卫,这对你来说很不利。”
“……”
“我很抱歉。”
我一时愣住了。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而且,不久的将来,我也没能保护好你。”
无数的话语从我口中闪过,却又止于唇间。一声呐喊从我的胸腔深处涌出。
“从这双眼睛里,我仍然能看到你死去的身影。那把刺穿你心脏的剑……”
朱莉低下了头。我听不懂她的话。
“教授,我知道您对我很失望。”
这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怎么就这么愚蠢呢?
“我承认我所有的错误。”
我想说这不是她的错。我们只是不应该在一起。
“不过,请让我完成这次的护送任务。”
朱莉坚定地继续说道,握紧腰间的剑。
“我会更加努力的,就算身体垮了,我也会保护你,不让你累——”
“朱莉。”
我不想再听了。
“我不需要。”
“!”
朱莉的呼吸很急促。她鞠躬以掩饰自己的悲伤。
“现在就去吧,我今天去魔法塔图书馆还有事要做。”
我爱这个愚蠢的女人。我不愿否认这种疯狂的感情。
“我会等待-”
“去。”
“……我很抱歉。”
于是,朱莉离开了。她打开塔门,沿着那条长长的路艰难地走下去。她的伤还没痊愈,所以她走得踉踉跄跄。
“……”
我一边看着她,一边将身体靠在墙上。我把手放在心口,德库林的回音传遍了我的全身。
“怎么了?”
这时,我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我转过身,发现艾菲琳正站在那里。
“……我会帮助你。”
“……”
“你不是来调查一件事的吗?”
“……”
“我是 Epherene,您的助教。”
她刚才没看到他们之间的相遇吗?还是说她装作没看到?我轻轻叹了口气。
“你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吗?”
“哦,那……说实话!……我做不到。我怎么能在一个月内读完三万页?这是不可能的。”
“……”
“这难道不是你把它给我的原因吗?”
我默默地走向地下图书馆。然后,艾菲琳迅速跟在身后。我没有放慢脚步,甚至没有表现出我注意到了她一次又一次斜视的目光。
……三个小时后。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艾菲琳的帮助还算适中,没有什么比在魔法塔图书馆里,几十万册书堆成的图书馆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书更麻烦的了。
“是的。”
我订购了所有与镜面魔法有关的东西。毕竟,魔鬼之镜也是镜子。所以,了解镜子的整体特性会很有帮助。
“我还需要给你带点什么吗?”
“这次是玻璃。任何与玻璃有关的东西。”
“嗯嗯~”
玻璃,玻璃,玻璃,玻璃。艾菲琳一边嘟囔着,一边去找我看书。
……就这样又过了三个小时。早晨到来的时候——
“德库林教授。”
图书馆里突然出现一位帝国骑士,他用严肃的声音叫了我一声。我没理会他们,继续看书。
“德库林教授。”
“-啊?!”
第二通电话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艾菲琳醒了过来,一串口水流到她的脸上。这时我才回头看向她们。
“这是皇帝陛下的电话。”
* * *
……索菲安很快就习惯了一切。易学易懂,易掌握易掌握。这个世界和它的法则都并非那么复杂。她只需眯起眼睛就能理解大部分道理。正因如此,她养成了不去深思的习惯。她越想,事情就越棘手,却也越容易理解。
“……”
但今天,她却摸着手镜,久久地思考着“那件事”,直到天亮。她现在正坐在卧室里,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敲门,敲门——
索菲恩用念力打开了门。果然,德库莱恩就站在那里。
“你来了。进来吧。”
“是的。”
德库林走进卧室,仆人们随手关上了门。
“坐下。”
索菲恩指着床边的座位。德库林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
“……”
索菲恩倒了杯咖啡给他,德库林也坐直了身子,看起来就像是礼仪的化身。
“德库林。”
“是的。”
“今天,我进行了一些思考。”
都是因为凯伦。凯伦那个混蛋的话让她尝试了“思考”这种下流的事情。
“思考着,我在镜子里找到了一段记忆。说白了,就像在沙滩上找到了一粒特定的沙子。”
索菲恩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德库林。
“这是我很久以前的记忆了。有个厚脸皮的家伙向我介绍自己是教授。”
德库林的眼神一如既往地直视着,这正是她喜欢他的原因。他不卑不亢,无所畏惧,不受任何束缚,展现着他真诚的一面。
“他说他会陪着我,看着我走到最后,但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索菲恩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他在那儿就好了。如果他能按照承诺来就好了。”
“……”
“我会忍受的。”
德库林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这个反应就足够了。
“Keiron 告诉我要重塑世界。”
“……是吗?”
“是的。在那个世界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说我可以成为一个新人。我会忘记我经历过的所有痛苦。”
“……”
“这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提议。”
德库林静静地听着。
“……凯伦的意思只是假设。他对我的想法很感人。但是……如果我这么做的话。”
不知为何,他已经明白了索菲恩想要说什么。
“那不是输给恶魔了吗?”
索菲恩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我不想输。不想输给任何人。”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咖啡杯,平静的表面映照着索菲恩的身影。
“你的未婚妻朱莉说,即使是错误的答案,也是她的生命,而你却活得像你永远是对的一样。除了你们两个,这世上还有无数人写下了他们的答案。”
索菲恩再次抬起头。
“没有人可以更改已经提交的答案。”
“这是正确的。”
“嗯……德库林。我现在有点困了。”
她的眼睛缓缓闭上,这是她长时间陷入沉思的代价。
“现在,当我睡觉时,地下室的门就会打开。”
索菲恩半闭着眼睛。透过双眼,德库林的脸清晰可见。一张冰冷的脸,看起来完全没有睡意。
“求你了。因为没有人照顾我,所以我很痛苦。”
她坦率地说。
“你能在那个地下室里看着我和我无数次的死亡吗?你能留在我的记忆里吗……”
德库林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会确保的。但对索菲安来说,他的语气已经模糊不清。她的意识正在慢慢下降。
“或许是几十年,或许是几百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你还好吗……”
她听到了德库林的声音。
——是的。就像上次承诺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伴陛下完成所有流程。
仿佛浸入水中一般的声音传遍四方。
——最后,我会再次回到这里。
不过,这句话却是带着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我将面对陛下。
索菲恩打了个哈欠回应。德库林默默地看着她睡着的样子,站了起来。现在,是时候真正兑现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