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田的泥土还在微微震颤，那滴紫边黑液悬在半空，像一颗不肯落地的坏牙。陆无尘没再看它，只是把最后一株红薯秧苗轻轻按进虚根树正下方的土里，指尖沾了点湿泥，顺手在树干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等你们回来收成。”他低声说，语气像在跟老邻居打招呼，“要是白璃嫌累，就让金龙啃几口解解馋——反正它现在也醒不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青衫下摆的尘土，动作慢得像是刚从午睡中醒来。酒葫芦被他重新系回腰间，晃了晃，里面只剩底子上那点残酒，轻轻一摇，发出“咕嘟”一声叹息。
他抬手，在咸鱼玉佩上轻轻划了一道符印。
不是什么高深法诀，就是随手画了个“￥”符号——系统刚觉醒那会儿，曾提示“充值可加速任务进度”，他试了三次，每次都被弹窗警告：“本系统拒绝任何形式的资本介入。”
可这一次，玉佩裂纹里猛地炸出一道金光，直冲天外，像是憋了三年的咸鱼终于翻身，尾巴一甩，拍碎了整片云层。
陆无尘脚下一踏，身形如纸片般被风托起，瞬息掠过山林河川，落在青阳宗主峰广场的宗门碑顶。碑石老旧，刻着“青阳正道”四个大字，其中“正”字底下有一道细长裂痕，平日无人注意，此刻却缓缓渗出一丝暗金液体，如血非血，顺着碑角流入地脉，无声无息。
他站定，面朝天外天。
乌云已不是乌云，而是翻滚的混沌，像一大锅煮糊了的黑粥，咕嘟咕嘟冒着气泡。一道裂隙在云层深处缓缓睁开，隐约可见一只巨眼轮廓，瞳孔里映着无数崩塌的星辰。
“无根之人，也配执天道之衡？”
声音不高，却压得整片九霄界灵气塌陷。几个正在御剑逃窜的修士当场从天上栽下来，砸进稻田，惊起一群变异小鸡，扑棱着翅膀满地乱窜，嘴里还叼着发光的蘑菇。
陆无尘从怀里摸出那根半截黄瓜，咔嚓咬了一口。
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玉佩上，裂纹一闪，竟把那滴汁水吸了进去。
“关我屁事。”他嚼着瓜，含糊道，“我也没说要执啥衡，我就一菜农。”
他把瓜梗一抛，抬手按在玉佩上，低声笑道：“系统爸爸，这次不躺平了——借你点光。”
话音落，玉佩爆发出一道金色波纹，如涟漪般扩散，瞬间笼罩整座广场。
天地一静。
狂暴的灵气凝滞如冻湖；偏离轨道的星辰微微一颤，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回正了半寸；连那滴悬在灵田上空的黑液，也在半空中僵住，仿佛时间被人按了暂停键。
陆无尘周身气息节节攀升，青衫猎猎作响，发梢沾着的泥土簌簌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混沌金纹，自玉佩蔓延而上，缠绕手臂，直抵眉心。他的影子被拉长，投在云层上，竟不是人形，而是一尊盘坐虚天、手持轮盘的古老道影，影影绰绰，似曾相识。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主动触碰天道边缘，启动‘天道共鸣’状态（临时）】
系统音刚落，五爪金龙在灵田角落忽然抽了抽龙角，昏迷中低语：“……主人……别碰……那扇门……”
声音极轻，却像一根针，扎进风里，转瞬即逝。
广场上，青阳宗长老团正忙着封山门，符纸贴了一墙，阵旗插得跟韭菜地似的。大长老手持拂尘，正声高呼：“盟主未归，不可轻战！此乃混沌魔神，非人力可敌！”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自天而降，正好砸在他头顶的符纸上。
“啪！”
符纸炸成灰，拂尘毛也焦了一圈。大长老愣在原地，手里只剩个光秃秃的木柄。
散修联盟的弟子们挤在角落，窃窃私语：“那废物真敢来吗？”“他连联盟光门都没进，该不会是躲着种地去了吧？”
就在这时，陆无尘缓缓抬起眼，目光穿透云层，直视那道混沌裂隙。
他闭了闭眼，体内鸿蒙道体微启，灵田深处虚根树的根系同步搏动，反向抽取玉佩中的能量，维系着这短暂的共鸣。
十息。
不多不少。
他再睁眼时，声音不大，却如钟鸣般穿透云层：
“我陆无尘，无根无宗，无门无派。”
他顿了顿，像是在等谁反驳，可没人敢开口。
“但这田，我种了。”
“这天，我——扛了。”
话落刹那，玉佩金光与天外天裂隙对冲，轰然炸开一道赤金雷柱，贯穿天地，将混沌云层撕开一道百里长的口子。雷光中，隐约可见一座倒悬神殿的轮廓，殿前石碑上，“鸿蒙未开，道心不归”八字若隐若现。
决战，正式开启。
广场上，所有人呆若木鸡。大长老手里的木柄“啪”地断成两截，他本人倒退三步，一屁股坐进了刚被炸飞的符纸堆里。
陆无尘站在碑顶，金光渐敛，气息回落，身体微微一晃，嘴角溢出一丝血线。他抬手抹去，顺手在碑石上蹭了蹭，留下一道暗红指痕。
玉佩裂纹中的金光黯淡了三分，像是被抽走了一缕魂。系统界面没再弹出任务，只是角落浮现出一行灰字，转瞬即逝：
【检测到第一块封印石共鸣……】
他没看，也不打算看。
低头时，发现鞋尖沾了点泥，是从灵田带出来的。他弯腰，用袖子擦了擦，动作认真得像是在擦拭传家宝。
远处，九霄界的地脉深处，一块刻着“封”字的石碑微微震动，尘土簌簌而落。
而天外天的裂隙中，混沌魔神的巨眼缓缓眯起，嘴角竟勾出一抹笑意。
“终于……回来了。”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把折扇，扇面漆黑，边缘泛着紫光，正是那滴黑液的同源之物。他轻轻一抖，扇面展开，竟是一幅星图，中央一点金光，正是陆无尘站立的位置。
“三百年前，我封你于凡尘。”
“三百年前，我断你与天道之连。”
“三百年前，我亲手种下那枚透明种子……”
他低声念着，像是在读一首无人听过的诗。
“现在，该收成了。”
扇面一合，星图消失。他抬手，一掌缓缓按下。
九霄界结界应声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灵气如漏气的皮球般疯狂外泄。几个离得近的修士当场经脉崩裂，喷血倒地。
陆无尘站在碑顶，抬头望着那压下的巨掌，没动。
玉佩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忽然笑了，从酒葫芦底倒出最后半滴酒，滴在玉佩上。
“系统爸爸，”他轻声说，“这次咱不种地了。”
“咱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