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上的风忽然停了。
不是那种自然的静止,而是连风该有的气味、触感、甚至它掠过耳廓时带来的细微痒意,都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抽走了。陆无尘正啃着半块冷红薯,牙尖刚咬破皮,就察觉到舌尖的甜味淡了一瞬——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唯独他还在动。
他没咽下去,而是把那口红薯含在嘴里,缓缓吐出一口气。
酒葫芦还挂在腰间,壶嘴朝下,一滴酒悬在边缘,迟迟不落。
“系统?”他低声问。
【……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正在校准坐标——】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下一秒,咸鱼玉佩猛地一烫,烫得他差点把红薯扔了。
他低头看去,玉佩表面浮现出一串乱码,飞快滚动,最后定格在一行小字上:
【警告:检测到第551章时空切片复现,重复率97.3%】
“哈?”他差点笑出声,“你这系统还带版本号的?上一章我刚落地你就给我整这一出?”
话音未落,脚边那株银苗突然剧烈震颤,叶片像被无形的手拨动,齐刷刷转向东南方。紧接着,远处地平线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大地在打嗝。
一道裂缝,从焦土深处缓缓裂开。
不是那种狰狞的、冒着黑火的裂口,反而安静得诡异。边缘光滑如镜,泛着淡淡的灰蓝色光晕,像一块被撕开的旧布料,露出了后面不该存在的里衬。可越是平静,越让人心底发毛。
陆无尘眯了眯眼,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银苗的叶尖。
叶片抖得更厉害了,震颤频率忽快忽慢,像是某种摩斯密码。
“懂了。”他喃喃,“你在给我报时差?”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灵田。时间加速开启,一株“共振藤”从泥土中钻出,藤蔓细如发丝,却能感知最细微的法则波动。他将藤尖轻轻搭在银苗叶脉上,借由植物间的共鸣,反向推演那裂缝的开合节奏。
三秒一次,每次扩张0.7寸,收缩时伴有微弱的嗡鸣。
“跟心跳似的。”他睁开眼,摸出酒葫芦,轻轻敲了三下地面。
咚、咚、咚。
酒香散开的瞬间,空气像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葫芦里那缕残存的剑气微微震颤,传出半句模糊低语:
“……同源封印……”
陆无尘没回头,只是把酒葫芦往肩上一扛,低声道:“老前辈,您要是有话直说,我这儿还剩半块红薯,可以换情报。”
酒葫芦没再响。
但他已经明白了——这裂缝,不是试炼空间的原生产物。它和九霄界那些凭空出现、吞噬修士的裂痕,是同一类东西。甚至……可能是同一个“人”弄出来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顺手从灵田里拔了根黄瓜藤,缠在手腕上当手链。
“行吧,既然是老熟人上门,总得表示表示。”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裂缝还有七八丈时,空气忽然变得粘稠。神识一探,像是撞进了一团湿棉花里,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更糟的是,灵田里的作物开始发蔫。一株刚冒头的“醉梦花”花瓣卷曲,叶片泛黄,像是被抽走了灵气。连那条最爱晒太阳的变异蚯蚓都缩回了土里,只留下一圈圈不安的波纹。
“感情这玩意儿还能吸灵田?”他啧了一声,“占我便宜还占出理了?”
他正要再靠近,裂缝边缘忽然涌出一股混沌之气。
那气不黑不白,像是被搅浑的牛奶,飘在空中时,竟渐渐凝成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张着嘴,却没声音。
然后,它们开口了。
“废物!”
“庶子也配修道?”
“滚出陆家祠堂!”
全是他在七岁那年,被族人围在祠堂外时听过的嘲讽。
陆无尘眉头一跳,灵田深处那株“记忆荆棘”猛然抽枝,藤蔓缠上他的手腕,刺入皮肤,像是要反噬主人。
他没躲。
反而仰头灌了一口灵酒,任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在胸前画出一道湿润的弧线。
酒气挥发的刹那,灵田嗡鸣,一股温和的力场扩散而出。那些幻听化作的黑蝶纷纷坠落,被泥土中钻出的变异蚯蚓一口吞下。蚯蚓吃饱后,体型涨了一圈,通体泛起微光,像是喝了顿大补汤。
“吵死了。”他抹了把嘴,把最后一块冷红薯往裂缝边缘一抛。
红薯落地,没砸出坑,反而像有生命般,根须迅速扎入裂缝与焦土的交界处。
下一秒,异变陡生。
根系接触到混沌之气的瞬间,竟吸进一丝极细的金光。那光如游丝,一闪即逝,却被陆无尘看得真切。
紧接着,红薯藤上开出一朵小花。半透明,花瓣纹路蜿蜒,竟与他在法则世界见过的金色符文轮廓一模一样。
“哟?”他蹲下身,指尖轻触花瓣,“你还挺会捡漏?”
花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
他忽然笑了:“看来你也不全是来搞破坏的,顺便还带点‘快递’?”
就在这时,咸鱼玉佩又是一烫。
系统界面闪了一下,随即黑屏。但玉佩本身却持续发烫,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陆无尘没急着看,而是从灵田里挖出一撮混着银苗根须的泥土,屈指一弹,泥土飞向裂缝。
泥土在半空中忽然悬停。
然后,缓缓排列。
先是轮廓,再是细节——一只巨兽的虚影渐渐成形,背脊高耸,尾如长鞭,双翼收拢于体侧。
鲲鹏。
和第551章那道撕裂天空的影子,分毫不差。
虚影维持了三息,随即崩解,化作点点微光,洒落焦土。
其中一缕,悄无声息钻入陆无尘眉心。
他浑身一僵。
脑海中,闪过半幅残图——
一片漂浮的岛屿,云雾缭绕,岛上有一座钟楼,楼体倒悬,钟口朝天,仿佛随时会坠入虚空。
画面一闪而过,不留痕迹。
他站在原地,指尖还沾着泥土。
远处,裂缝边缘的混沌之气仍在缓缓涌动,像呼吸,像低语,像某种沉睡之物的梦呓。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黄瓜藤,又看了看那朵半透明的小花。
“所以……”他轻声说,“你不是第一次来了?”
风重新吹起,卷着灰烬掠过他的脚边。
那朵小花,突然转向他,轻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