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串着三枚顶针的金线,系在小菊的书包上。银环和铜环在孩子跑动时轻轻碰撞,声响里混着野菊的清香,像条永远不会断的牵挂,从母亲的岁月里来,往孩子的时光里去。
小菊背着书包冲进幼儿园时,顶针碰撞的脆响,惊飞了院墙上的麻雀。老师笑着牵起他的手,“这是什么会响的宝贝?”孩子仰着小脸,指着书包上的银环,“是太外婆、妈妈和我的心跳圈!”林砚之站在栅栏外,看着那串顶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天上学时,母亲也是这样站着,书包里藏着枚顶针,说“遇到困难就摸摸它,妈妈在呢”。
深秋的野菊开得正盛,幼儿园组织去公园写生。小菊把书包放在画架旁,顶针的碰撞声引来了好多小朋友。“这是太外婆的魔法圈!”他举着银环给大家看,阳光透过顶针的小孔,在画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朵微型的野菊。那天带回的画里,每个孩子的画纸上都有个发光的圆圈,老师笑着说:“这是小菊带来的阳光针脚。”
林砚之在工作室整理母亲的绣线时,发现每捆线轴上,都贴着小菊画的贴纸。有顶针、有野菊、有歪扭的“家”字,是孩子趁她不注意时贴的。最让她眼眶发热的是,母亲留下的那捆金线轴上,贴着张画,画里的三个顶针手拉手,旁边写着“永远不分开”——是小菊刚学会写的字,笔画歪歪扭扭,却像枚稳稳的针脚,缝在了时光里。
“妈妈,太外婆的顶针会说话!”
小菊举着铜顶针跑进来,铜环内侧沾着些泥土。他说刚才在楼下给野菊浇水时,顶针突然轻轻颤动,“太外婆说,要给花施点茶叶渣”。林砚之想起母亲总在茶寮寄来的茶叶罐里,留些碎渣当花肥,“野菊喝了茶,针脚里会带茶香”。顶针从孩子手里滑下来,落在母亲的绣谱上,轻响里混着窗外的风声,像谁在轻轻应和。
小菊上小学那天,背着系着顶针的书包,站在门楣下的木牌前拍照。“野菊开时,针脚回夹”的金线,在晨光里闪闪发亮,三个顶针在书包上轻轻摇晃,像三颗跳动的心脏。林砚之摸着孩子的头,突然看见母亲的影子,正站在木牌后,手里的顶针和小菊书包上的银环,在光影里轻轻相碰。
有天放学,小菊带回张奖状,是学校手工比赛的一等奖。他做的布偶上,绣着朵野菊,针脚藏在花瓣背面,像母亲教的那样。“老师说这叫‘藏起来的牵挂’。”孩子举着布偶给她看,布偶的衣角上,系着那枚铜顶针,“太外婆帮我赢了奖!”林砚之摸着针脚,突然发现那手法,竟和母亲绣在她童年布偶上的一模一样,像条跨越三代的线,从未断过。
顶针的声响,渐渐成了家里的背景音。小菊写作业时,银环会碰在书桌的铁皮上;他帮着浇花时,铜环会撞在花盆边缘;甚至在睡梦里,顶针从床头滚下来,轻响也像句温柔的晚安。林砚之把这些声响记在本子里,像母亲当年记录针脚那样,每笔都带着温度。
深秋的雁荡山,野菊又铺满了山坡。林砚之带着小菊,把那串顶针挂在茶寮的樟树上。风穿过银环和铜环,发出清越的声响,混着满山的花香,像首流动的童谣。小菊指着远处的花海,“妈妈你看,太外婆的绣品铺到天边了”。林砚之望着那片金黄,突然明白母亲说的“花开不败”,不是花不会谢,而是牵挂会像花籽,落在每个有针脚的地方,年年岁岁,开出新的希望。
回家的路上,小菊把顶针重新系回书包。“太外婆说,她会跟着针脚,一直陪着我。”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像片刚绽开的野菊瓣。林砚之牵着他的手,走在铺满花瓣的路上,顶针的轻响、孩子的笑语、野菊的清香,像条温暖的河,从母亲的岁月里来,往孩子的时光里去,永远都在,永远流淌。
她低头看着书包上晃动的顶针,忽然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看,这就是我们用针脚织的家,不用院墙,不用门锁,只要有顶针轻响,有野菊盛开,有牵挂在时光里流动,家就永远都在,永远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