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洲大步跨出门栏,胶底鞋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明显压抑着怒意。
叶西西抓起外套也跟了上去,“我也去看看。”
周淑兰拉着周振国往外走,“振国,我们过去看看吧,可别闹出什么事才好。”
宋晓芸拉着薛丫丫的小手,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薛丫丫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重重点了点头,小身影往外快速跑去。
几人刚来到薛家院子外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娘,我真的没偷你东西。”
许玉霞的哭喊带着浓重的颤音,尾音像被掐住脖子的猫,生生断在半空。
紧接着是阎红芝破锣般的叫骂。
“小贱蹄子,敢偷老娘压箱底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围观人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几个半大孩子顺着墙根往里挤,却被眼尖的大人一把薅住衣领:“小兔崽子,看什么热闹!”
院子里,只见阎红芝骑在许玉霞身上,双手死死掐着对方的脖颈,嘴里还骂骂咧咧。
许玉霞被她掐得脸色涨红,双手抓着阎红芝的手腕想要掰开。
阎红芝哪里会让她逃脱,这几天她心里正憋着一口气发泄不出来!
这些天,薛红旗那小子都跟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咬定钱刚从信用社出来不久就被人抢了。
两人拿薛红旗没有办法,阎红芝更是气得几次晕了过去,这几天只能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哭喊着自己命苦。
结果没想到这一茬还没过去,许玉霞这贱货居然还敢偷自己压箱底的那最后一点念想!
这还得了!
阎红芝此刻杀了许玉霞的心都有了。
她一手掐着许玉霞的脖子,另一只手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她好几巴掌。
“偷老娘的东西,你们一个个是看老娘好欺负吗?啊?”
赵玉凤斜倚在门框上,缺了门牙的嘴巴说话漏风。
“嫂子平日里装得老实,敢情是扮猪吃老虎呢?”
她突然伸手扯住许玉霞散下来的头发,猛地往上一拽。
“我看呐,说不定是偷偷养了野汉子,急着拿钱私奔!”
薛跃进和薛红旗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冷眼旁观这一切。
许玉霞喉咙里发出呜咽,衣襟被扯开大半,露出上面被掐得青紫的皮肤。
“娘...凤妹子...我真没...”
话没说完,阎红芝反手又是狠狠的好几个巴掌,许玉霞一张脸被打得全是红色巴掌印,已经肿了起来。
“还敢嘴硬?”
她猛地扯开许玉霞腰间的腰带,“扒光了搜!我就不信找不出赃物!”
赵玉凤笑得前仰后合,突然揪住许玉霞的耳垂使劲拧。
“搜出来又咋样?这骚蹄子怕是早把东西藏野汉子裤裆里了!”
两人一唱一和,许玉霞绝望的哭喊声混着屋外薛丫丫的尖叫声,传得老远。
眼见着许玉霞的衣服就要被扒开,围观人群里突然炸开锅。
几个婶子看不下去了,纷纷出声阻止。
“阎红芝你还要脸不!当这么多乡亲的面扒自己儿媳妇的衣裳,你比畜生还不如!”
“阎红芝这老虔婆,干这种腌臜事儿也不嫌寒碜!有本事就去派出所报案,别在这儿欺负老实人!”
“作孽哟,这哪是人干的事儿。”
赵玉凤闻言嘴角挂着冷笑:“哟,各位婶子这是要提许玉霞这骚货说话?行啊,把她偷的东西照价赔偿给我们,人你们就可以带走。”
阎红芝非但不收敛,反而越发癫狂,她吐了口浓痰在地上,骂道:“轮得到你们多管闲事?这是我薛家的家事!”
说着又要去扯许玉霞的衣服。
许玉霞拼命挣扎,双眼猩红,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腰带,如果自己被当众扒了衣服,她就没脸活下去了!
还不如一根绳子在房梁上吊死了算了!
她尖叫起来,脖颈青筋暴起,“娘,你这是要逼我去死啊!”
“撕拉”一声脆响,棉布衣襟应声而裂。
许玉霞本能地蜷缩成虾米,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慌乱间撞翻了脚边的陶罐,陶片飞溅在众人脚边。
就在她绝望之际,一件浅蓝色外套如羽翼般罩下,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紧紧裹住,也在众人惊呼声中,遮住了那片差点暴露的春光。
她颤抖着抬起头,撞进一双盛着星辰的眼眸。
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踩着满地狼藉跑过来,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如玉般的脸颊上,几缕发丝随风凌乱,却丝毫不减她的明艳。
许玉霞有些看呆了。
叶西西将外套仔细裹紧许玉霞,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冰凉的手臂,眼睛里都是担忧。
“许玉霞,你没事吧?”
许玉霞浑身僵硬,泪水不受控地涌出,沾湿了外套的衣襟。
叶西西伸手轻轻擦去许玉霞脸上的泪痕,“别怕,没事了。”
这句话似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许玉霞心底的恐惧,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过。
这几年她在薛家任劳任怨,没想到就换来今天这样的结果。
叶西西又安慰了许玉霞几句。
阎红芝刚刚一个冷不防被周淑兰拎着衣领从许玉霞身上扯下来,脖子被衣领勒得生疼,她忍不住咳嗽几声。
这才看清了拦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谁。
“周淑兰,这是我的家事,你没事跑我们老薛家干什么?小心我告你们私闯民宅。”
私闯民宅这个词还是上次在宋家院子里学到的。
周淑兰手里抄着刚刚在门后拿的竹扫帚,扫帚柄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墙根的土灰簌簌掉落。
“阎红芝,你还要脸不?”
宋晓芸也和赵玉凤对峙上,她死死拦住想要冲过去打许玉霞的赵玉凤,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花衬衫的布料里。
“赵玉凤,你和许玉霞好歹也是两妯娌,就算不能帮她说两句公道话,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
宋砚洲和宋振国也如两座铁塔般将几人护在身后。
赵玉凤早就看许玉霞不顺眼了,天天就知道干活,干了活还要让外面的人知道,以至于在村里人眼中,她赵玉凤就是个好吃懒做的。
本想趁这次机会把许玉霞这贱人顺势收拾一番,让她知道在薛家,就应该夹起尾巴做人。
却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程咬金。
她歪着脑袋嗤笑一声,“哟,宋家人这是要当活菩萨呢?许玉霞手脚不干净又不是头一回,我帮着搜赃物,倒成恶人了?”
“赵玉凤,你胡说,我没有!”
许玉霞见赵玉凤还在诬赖自己,哭声终于停了下来。
“这个家里谁才是小偷,你心里清楚。我平时不想说,不代表我不知道。赵玉凤,你以为你每次偷偷拿家里的东西去补贴娘家,都没人看见吗?
你还每次都赖在我身上,你和薛红旗真不愧是两夫妻,一模一样的喜欢贼喊捉贼!”
她一双眼睛猩红,眼珠子恨得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我说了我没偷娘的金饰和钱!薛红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你就冤枉我?我看说不定东西就是你偷的!”
薛红旗猛地从薛跃进身后窜出来,脖子梗得像只斗鸡,脸上的横肉随着动作乱颤。
“许玉霞,你这是血口喷人!昨儿个我亲眼看见你鬼鬼祟祟往娘家跑,怀里鼓鼓囊囊的,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
“薛红旗,你……”
许玉霞被气得脸涨成猪肝色,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猛地咳嗽起来。
叶西西拍了拍许玉霞的背安抚,“别急,东西是谁偷的,大家很快就会知道了。”
赵玉凤呸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少在这儿假惺惺充好人,谁不知道你们就是想看薛家笑话!”
薛跃进走到宋砚洲和宋振国面前,“振国,狗蛋,上次我们去你那,被罚了一百块,今天你们带着一伙人冲进我家,又要赔偿多少?”
上次那一百块让薛跃进颜面尽失,什么时候他去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家,居然成了私闯民宅了?
薛红旗偷偷瞥了眼宋砚洲紧紧攥着的拳头,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却又扯着嗓子喊道:“宋家人别在这儿瞎搅和!我们薛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薛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那轮得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