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把那张画着太阳的信封放进快递袋时,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小陈发来的消息:“利雅得客户回邮件了,说方案‘像她女儿做的ppt一样贴心’。”他没笑,只是把手机轻轻翻了个面,屏幕朝下——这动作他最近练得熟了,不张扬,也不藏。
可办公室的气氛藏不住。尤哈正举着平板模仿南非口音录语音:“嘿,兄弟,你们那个‘天气热不热’的提醒,把我老板吓一跳,他说你们是不是在他办公室装了摄像头?”阿米尔在一旁笑得直拍桌子,连带着桌上的咖啡杯都晃了两下。
刘好仃没拦他们笑。他知道,笑是因为忙出了味道。
“接下来呢?”小陈走进来,手里抱着一叠新打印的表格,“定制化方案跑顺了,下一步是不是该听听客户怎么说?”
“该。”刘好仃点头,“服务不是送完就完的事。咱们得知道,他们收不收得到心意。”
“那搞个问卷?”小陈提议,“线上填,自动统计,省事。”
“省事是省事,”阿米尔摇头,“可上次新加坡林先生填完问卷,回了一句:‘你们能不能别总问‘满意度打几分’?我打十分,你们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笑。’”
刘好仃笑了:“人不是分数。”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三个词:听见、听懂、听久。
“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再发一轮调查,而是把耳朵支起来,支得久一点。”他转过身,“建立个反馈机制,线上线下都通,让客户想说就能说,说了我们真听。”
小陈皱眉:“可这不等于多加一道活儿?现在每人手上七八个客户,再加回访、收反馈,怕是连喝水都得掐表。”
“活儿是多了。”刘好仃不否认,“可咱们多的,是机会——知道哪儿做得好,哪儿还能更好。上次迪拜客户主动打电话,不是因为卡片多贵,是因为他觉得,有人记得他。”
办公室静了两秒。
尤哈忽然举手:“那……能不能让客户也觉得‘说了有好处’?比如,填个反馈送张小优惠券?或者抽奖?”
刘好仃眼睛一亮:“这主意好。不是收买,是感谢。咱们请人说话,总得备杯茶。”
阿米尔立刻接话:“我建议加个‘悄悄话通道’——匿名反馈也行。有些客户不好意思直说,但心里有话。”
“行。”刘好仃在白板上补了一条,“线上问卷、电话回访、线下访谈、匿名通道,四条路都通。谁有想法,现在提。”
讨论热了起来。有人提议按客户活跃时间自动推送反馈邀请,有人建议每月设个“客户心声日”,全员集中处理反馈。刘好仃一一记下,最后说:“不求一步到位,先试一个月。咱们的目标不是完美机制,是让客户觉得——他们的声音,有人接得住。”
机制定下来,第二天就开始跑。
小陈负责新加坡和迪拜的回访。他先发了条短信:“林先生您好,上次寄出的服务卡收到了吗?我们想听听您的真实感受,三分钟,不耽误您喝下午茶。”附了个笑脸。
两小时后,林先生回了语音:“你们那个手写便签,我贴冰箱上了。老婆说,这年头还有人手写,是不是公司没人了?”他笑,“我说,是有人太用心了。”
小陈乐得差点把耳机甩出去。
尤哈负责南非和利雅得。他学乖了,不再一上来就问“您满意吗”,而是从细节切入:“ms. Lee,您上次提的雾面质感,样品我们已经在做了。想问问,您更喜欢偏哑光一点,还是带点微闪?”
对方秒回:“你居然记得我说过这话?”接着发来一连串建议,最后加了一句:“你们不像是在做销售,倒像是在合伙搞艺术。”
最棘手的是约翰内斯堡那位工地主管。电话接通前,小陈紧张得手心冒汗——上回系统提醒时间出岔子,差点被投诉。
这次他先发了条短信:“张工,上次提醒时间没掐准,跟您道个歉。这回我们改了系统,也想听听您的意见——什么时候联系您最不打扰?”
对方回得干脆:“晚上八点后,孩子睡了,我才有空。”
“好,那我们八点零五打。”小陈回。
八点零五,电话接通。张工声音轻松:“你们终于学会看人下菜了。”
一句话,小陈觉得整个月的加班都值了。
可也有碰壁的。
利雅得那位女建筑师,电话打了三次,没人接。邮件发过去,石沉大海。
“是不是我们太频繁了?”小陈嘀咕,“上次方案刚送,这又回访,她可能觉得烦。”
刘好仃摇头:“不是烦,是没到点上。”
他让小陈换条路——发了一条简短的语音:“王工,我们调整了系统,以后所有文件背景都按您喜欢的浅蓝色来。顺便问一句,您觉得沟通节奏还顺吗?”
三天后,对方回了邮件:“你们连颜色都改了?我以为没人注意这种小事。现在我觉得,你们不是在服务客户,是在照顾人。”
办公室里,阿米尔看着屏幕,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刘好仃走过去。
“她在邮件最后提了一句:‘要是你们能出个防结露的玻璃系列,我手头三个项目都能用上。’”阿米尔放大那行字,“这不是正式需求,但……她说了。”
“记下来。”刘好仃说,“这不是需求,是种子。咱们先浇水,别急着收果子。”
反馈机制跑了一个月,数据开始冒头。
刘好仃召集大家开会。投影上是一张新表格,标题是“客户声音回响录”。
“重复购买意向,上升了37%。”小陈念数据,“主动推荐我们给同行的客户,有11个。南非那位张工,直接把我们的服务卡拍照发了朋友圈,配文‘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子’。”
尤哈笑出声:“他还@了我们官方账号。”
“最关键是这个。”阿米尔指着另一栏,“客户在反馈里提到‘被记得’‘被重视’‘被理解’的次数,比上个月多了两倍。”
刘好仃没说话,只是把白板上那三个词圈了起来:听见、听懂、听久。
“咱们做的,不是数据。”他说,“是关系。”
小陈忽然问:“那接下来呢?是不是该把这些反馈用起来,再升级一下服务?”
刘好仃正要答,手机响了。
是迪拜那位总换号码的项目经理。
接通后,对方声音低,但清楚:“你们那个回访电话,我接了。说实话,一开始觉得烦。可你们没问‘打几分’,就问‘最近项目顺不顺’。我……有点意外。”
“您说。”刘好仃轻声。
“我女儿下个月毕业,她学建筑。我想……介绍她去你们技术部实习,行吗?”
办公室瞬间安静。
小陈瞪大眼,尤哈手里的笔掉了都没捡。
刘好仃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他没急着回话,而是慢慢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像在调整握姿,也像在稳住心跳。
“您女儿什么时候毕业?”他问。
“六月十五。”对方说,“她挺喜欢你们做的玻璃,说像‘光在呼吸’。”
刘好仃笑了。他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斜斜地切过玻璃幕墙,折射出一片淡蓝的光斑,落在他桌角那本暖灰色的笔记本上。
他翻开本子,找到新的一页,写下:“客户忠诚度评估指标补充:是否愿意将家人介绍至公司。”
刚写完,尤哈凑过来,压低声音:“刘师傅,您说……咱们要不要在实习生欢迎卡上,也加个手写便签?”
刘好仃没抬头。他拧开笔帽,蘸了点水,在“家人”两个字下面,轻轻画了一道波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