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二分,控制台右上角的提示灯还在闪,像只不肯闭嘴的小萤火虫。刘好仃站在终端前,手里捏着半杯凉透的速溶咖啡,奶精结了一圈薄皮。他刚点开“网关t9-dEbUG”日志,屏幕上的时间戳跳出来:凌晨2:17,供电延迟0.8秒。
“不是坏了,是饿着了。”他低声说,手指在“备用链路”一栏敲了两下。
小林顶着一头炸毛冲进来,工装外套还歪着扣子:“刘师傅!我梦见备用模块烧了——”
“没烧,就是昨晚电压低,它起得比你慢。”刘好仃把屏幕转向他,“你看,心跳正常,只是起床气重。”
小林凑近一看,松了口气:“那……咱们还评吗?深化效果那事儿。”
“正因为差点摔跤,才更要站稳了看一眼。”刘好仃调出主控面板,“系统稳了三天,数据流顺了,AI没再把反光当结晶——这不就是效果?咱们得数数,到底省了几口气。”
六点四十分,阿芳抱着平板进来,发带松了一截,刘海儿贴在额头上。她一眼就看见刘好仃在日志备注栏打字:“建议增加UpS冗余”。她没说话,只在旁边补了一句:“预算写‘应急呼吸包’,财务好过。”
“行,就当给机器买口罩。”刘好仃笑了笑,转身在白板上写下:“深化效果评估——能活,能跑,能喘,算不算好?”
三人围到控制台前,小林打开数据看板。屏幕上,三条曲线并排躺着:一条是网关上线前的“心跳包延迟”,锯齿状得像老式收音机的杂音;第二条是试运行期,起伏像慢跑的心电图;第三条,平得像晾在绳上的床单。
“延迟从0.3ms压到0.15ms,中台峰值负载从91%掉到76%,AI帧率稳定在每秒两帧。”小林指着图,“以前系统是拖着脚走,现在能小跑了。”
阿芳翻了一页,忽然“咦”了一声:“你看‘凌晨2:17’这个点,每次都有微波动。”
刘好仃凑过去,眼神一动。那波动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时间点——和老张笔记本里记的电压波动,严丝合缝。
“它记得。”他说,“机器不说话,但记性比人好。”
小林挠头:“所以咱们优化的不只是代码,是给它配了个‘生物钟’?”
“差不多。”刘好仃关掉图表,“走,去听听人怎么说。”
七点刚过,17号炉操作间已经热得像蒸笼。老张正蹲在控制柜前拧螺丝,听见脚步声抬头,抹了把汗:“你们来啦?系统今早没抽风,我加料都敢踩点。”
“没抽风?”小林笑,“上回它误报警,您不是说‘一炉料三十万’吗?”
老张摆摆手:“那是前朝旧事。现在它报警,我敢信——昨儿半夜,AI提前十五分钟提示炉温要漂,我调了风阀,一炉玻璃清亮得像矿泉水。”
刘好仃没接话,只蹲下身,翻开自己随身带的笔记本,垫在键盘下。油渍朝上,正好盖住“参数调试”几个字。
“不过……”老张忽然皱眉,“有时候它太稳了,反倒慢。”
“慢?”
“高负载时,抽样频率降太多。”老张比划着,“就像开车限速,安全是安全,但想超个车都不行。”
刘好仃点点头,打开调试界面。他没直接调参数,而是翻出过去一个月的负载日志,让系统自己“看”历史数据。
“咱们给它加个脑子。”他敲下几行指令,“让它学会看天气——忙的时候少说话,但别聋了。”
小林凑过来:“这算‘学习型阈值调节’?”
“不玄乎。”刘好仃点了回车,“就是教它:喘得厉害时,别光憋着,先喘得聪明点。”
八点十七分,新策略上线。测试指令发出,中台负载瞬间冲到85%,AI画面微微一卡,随即恢复流畅,抽样频率自动从每秒一次调回每0.7秒一次。
“活了。”阿芳盯着屏幕,“它知道什么时候能撒个欢。”
“不止是活。”刘好仃轻声说,“是开始懂了。”
九点整,会议室。三人围坐在小桌前,白板上贴着三张便签。
“说说看。”刘好仃拿起笔,“过去做不到,现在能做的事,每人一条。”
阿芳先开口:“以前查一次历史数据,得翻三个系统,导两次表。现在,一句话问AI,它三秒回你。”
小林咧嘴:“我现在敢让系统自己掐表了。上回夜班,AI自动记录了三次温度波动,还标了原因——跟老张的笔记对上了。”
刘好仃没急着写,只看着最后一张空白便签。
“刘师傅?”阿芳问。
他笑了笑:“我这条不写系统,写人。”
两人静下来。
“老张今早说‘敢信’。”他慢慢写,“不是因为数据准,是因为机器终于没再‘瞎喊救命’。人信了,才算真成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小林忽然笑出声:“那咱们这波,不光修了系统,还治了‘信任焦虑’?”
“可不?”阿芳也笑了,“下一步是不是该评个‘最佳心理医生奖’?”
刘好仃没接玩笑,只把笔记本合上,轻轻推到桌中央。油渍一角仍朝上,像枚旧勋章。
“深化效果初步显现。”他总结,“不是因为上了多少新东西,是因为老东西终于能安心用新东西了。”
阿芳翻开会议记录本,在最后一页写了一句:“系统已会喘,下一步,该教它做梦了。”
她合上本子,抬头:“要不,改天请老张来听AI讲他自己的笔记?”
刘好仃刚要答,控制台突然“滴”了一声。
屏幕右上角弹出提示: 【AI质检系统:检测到17号炉口轻微结晶趋势,建议调整加料配比】
他站起身,走过去,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窗外,17号炉的火光静静流淌,映在玻璃墙上,像一条开始学会拐弯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