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把那封总部邮件打印出来,贴在了办公室冰箱门上——不是为了显摆,而是为了让每天来拿酸奶的人都能看到:“看,咱厂被总部点名了,不是因为谁迟到,是因为我们要找对象啦!”
国际建材展在深圳会展中心开幕那天,天气热得像个蒸笼,但团队四个人穿得比参加婚礼还正式。阿芳甚至偷偷喷了点香水,说是“增加文化合拍的概率”。小张背着个双肩包,里面塞满了名片、样品册、翻译器,还有刘好仃亲手写的《合作三原则》小卡片,每张都用塑封机封好,防水防汗防尴尬。
“记住啊,”刘好仃一边帮老李整理领口一边说,“别一上来就问人家要不要合作,先聊孩子、聊天气、聊他们展台为啥摆了个会发光的玻璃鱼缸——这叫破冰,不是查户口。”
展会现场人山人海,各种口音混在一起,像一锅炖乱了的汤圆。他们分头行动:阿芳负责搭话,小张负责记录,老李负责观察细节,刘好仃则像个遛弯的大爷,在各个展位间慢悠悠转悠,眼神却比扫码枪还准。
他在一家德国企业的展位前停了好久。人家展台设计得像个透明盒子,灯光从地板往上打,整个人站在里面像会飞。更绝的是,他们展示的是一种能自动调节透光度的玻璃,而他们厂擅长的是高强度耐热玻璃——技术上刚好能拼成一副好牌。
“小伙子,”刘好仃拉住一个正在擦展品的实习生,“你们这玻璃,是不是特别怕高温?”
对方愣了一下,点头:“是的,超过80度性能就下降。”
“巧了。”刘好仃笑,“我们那玩意儿,烧到300度都懒得变形。”
实习生眼睛亮了,当场掏出手机要加微信。刘好仃没急着扫,反而指了指展位角落的宣传册:“先让我徒弟把你们资料拿一份,看完再说喜不喜欢处对象。”
中午吃饭时,大家围坐在快餐区啃盒饭,桌上摊着一摞刚收来的名片和资料。阿芳兴奋地说自己跟一个意大利客户聊成了朋友,对方居然知道他们厂去年出口的小批量防爆玻璃,“他说那是他见过最老实的玻璃,不炫技,但扛得住事儿。”
老李慢悠悠嚼着青菜:“我看一家泰国企业挺靠谱,展台布置简单,但每个员工脸上都有笑容,不像装的。”
小张翻着笔记本:“目前初步符合‘三原则’的有七家,中东两家、东南亚三家、欧洲两家。要不要下午挨个回访?”
刘好仃没急着点头,而是从包里掏出那本《国际玻璃行业合作案例精讲》,翻到折角那页,念了一句:“优质伙伴不是选出来的,是筛出来的。第一次见面看眼缘,第二次聊天看诚意,第三次握手才敢谈合同。”
阿芳噗嗤一笑:“你这书快成恋爱宝典了。”
“对喽。”刘好仃合上书,“谈恋爱也得试婚呢,咱这是试合作。”
下午的行业交流会上,气氛轻松不少。主办方搞了个“盲配对接”游戏,随机抽签组队聊天十分钟。小张运气爆棚,抽到了上午那位德国实习生的上司——一位戴圆框眼镜、说话带着点幽默感的中年工程师。
两人聊到一半,对方突然问:“你们为什么想找我们?”
小张脱口而出:“因为我们互补啊。”
“不对。”工程师摇头,“很多企业都说互补,其实是想借我们的渠道卖自己的产品。你们呢?”
小张卡壳了,赶紧给刘好仃发微信求助。刘好仃回得快:“告诉他是来找共同成长的,不是来找提款机的。”
小张照念,对方听完笑了:“我喜欢这个答案,比‘共赢’听着实在。”
交流结束前,那位工程师主动递来一份内部技术白皮书复印件,压低声音说:“这是我们明年要推的新项目方向,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考虑联合申请专利。”
这话一出,整个团队心跳都快了半拍。
回程地铁上,阿芳靠着车窗打盹,手里还攥着几张刚要来的联系方式;老李闭目养神,嘴角却一直没放下;小张则忙着把今天的收获录入表格,备注栏写得密密麻麻。
刘好仃坐在最后排,看着窗外飞驰的灯光,忽然觉得这趟没白跑。不是因为拿到了多少资料,而是因为他们终于开始用“伙伴”的眼光去看别人,而不是一味想着“怎么让别人看上我们”。
晚上回到办公室,大家自发留下来整理资料。空调嗡嗡响,键盘噼啪响,偶尔传来一句“哎这个中东企业的官网翻译得好怪”,或者“这家东南亚公司居然有自己的企业歌!”。
刘好仃站在白板前,把今天标记为重点的五家企业名字一个个写上去,旁边贴上对应的照片和关键词。写到最后一家中东企业时,他发现对方资料异常齐全,连当地政策风险分析都有,一看就是做过功课的。
“这家不错。”老李凑过来,“资料全得不像话,估计也是冲着长期合作来的。”
“那就重点跟进。”刘好仃拿起记号笔,在这家企业名字下面画了个圈,“先发邮件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的线上技术说明会。”
小张立刻动手,阿芳帮忙润色英文文案,老李则在一旁默默核对公司现有样品库存是否够寄送。
就在邮件即将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刘好仃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拉开抽屉,把那本已经被翻得有点卷边的《国际玻璃行业合作案例精讲》拿出来,轻轻放在打印机旁边。
“以后谁要用它查案例,必须登记。”他说,“这不是工具书,是咱的媒人。”
阿芳笑着接过书,随手翻开一页,正好是德国小厂和泰国企业联合研发那段。她指着那句“每年必须一起搞一次技术交流会”,眨眨眼:“下次我们也可以加这条,叫‘技术约会条款’。”
刘好仃没笑,只是点点头,目光落在屏幕上那封即将发出的邮件上。
光标还在闪。
小张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问:“现在发?”
刘好仃没说话,只是把右手放在键盘边缘,掌心朝下。
三只手依次叠了上去。
“发。”他说。
小张按下回车。
屏幕亮了一下,进度条缓缓推进,像一颗心跳。
打印机突然自己启动了,哒哒作响,吐出一张纸——不是邮件回执,而是有人早上忘记取走的旧订单,上面印着一行模糊的小字:
“若遇变数,随时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