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站在晨会的铁皮棚下,手里拿着一沓纸。天刚亮,风里还带着夜里的凉意,几个老员工缩着脖子靠在墙边,眼神有点飘。
“今天讲点实在的。”他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前排的人听见,“企业文化不是贴几句话就完事了。”
有人小声嘀咕:“说得像真有用似的。”
刘好仃没搭理那句牢骚,而是翻开手里的报表,“上个月,二车间三班的废品率比平均低了1.8%,出勤率高出5%。知道为什么吗?”
没人回答。
他扬了扬手里的纸,“他们每天开班前会,先说‘安全第一、协作为本’,然后才开工。这不是口号,是习惯。”
后排一个年轻工人忍不住问:“那跟文化有啥关系?”
“你上班第一天,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怎么戴手套、怎么站位?”刘好仃反问,“那些都是规矩,可规矩久了就成了习惯,习惯多了,就是文化。”
这回没人再说话了。
“我再说个事。”刘好仃顿了顿,“上周有个客户来参观,走的时候说了一句——‘你们厂子看着旧,但感觉挺有温度。’”
人群里有人笑,“咱这连空调都舍不得装,哪来的温度?”
“温度不是空调吹出来的。”刘好仃指了指墙上新贴的文化标语,“是人和人之间互相照应、互相提醒、互相担责。”
这句话说完,现场安静了几秒。
“行了,散会吧。”刘好仃把纸收起来,“该干嘛干嘛去。”
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几个老员工还在低声议论。
“你说这些真能改变啥?”一个矮个子中年工冲旁边人撇嘴。
“至少人家说了点咱们听得懂的话。”对方回了一句,“不像以前那些培训,光喊口号。”
中午饭点,刘好仃在食堂碰到了几个车间主任。
“刘哥,你说要把文化执行情况纳入考核?”一个姓陈的主任皱眉,“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们这儿抓生产还来不及。”
“我不是要你们加活。”刘好仃夹了一筷子青菜,“我是想让大家明白,文化不是软指标,是硬道理。”
“怎么说?”
“你们看客户怎么说的?‘有温度’。”刘好仃放下筷子,“客户愿意来、愿意合作,是因为觉得我们靠谱、守规矩、讲信用。这些不是虚的,是实打实的竞争力。”
陈主任低头扒饭,没接话。
“这样吧。”刘好仃拿出手机,“我放段视频给你们看看。”
屏幕上是上周客户来访的画面,镜头扫过文化墙、员工互动、还有晨会上大家主动发言的样子。
“你们听听这个客户说什么。”刘好仃点开音量。
“……整个工厂虽然不算先进,但看得出来管理有序,员工之间配合默契,企业文化氛围让我印象深刻。”画面里的客户笑着竖起大拇指,“这样的企业,让人放心。”
视频结束,食堂里只剩碗筷碰撞的声音。
“你看,不是没人看到。”刘好仃轻声道,“咱们做的是玻璃,透亮的材料,就得干得透亮的事。”
陈主任终于开口:“那绩效考核这块儿,你怎么打算的?”
“很简单。”刘好仃从包里抽出一张表格,“每季度评选‘文化践行班组’,标准就是:协作度高、问题反馈及时、员工满意度高。”
“听起来像搞评比。”
“不是评比,是引导。”刘好仃笑了笑,“你们作为管理者,也得带头。”
陈主任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下午三点,刘好仃接到行政主管小王的电话。
“刘哥,北线生产线那边把文化标语撕了。”
“为啥?”
“说是影响操作,怕被机器卷进去。”
刘好仃挂了电话,拿了新的标语纸就往车间走。
到了现场,果然看见地上散落着几张标语纸,上面写着“透明·坚韧·共筑未来”“团结协作,品质至上”。
“谁决定撕的?”他问正在操作台旁的班组长。
“是我。”那人有点紧张,“不是故意破坏,是担心安全问题。”
“安全当然重要。”刘好仃点头,“但你可以换个方式贴,比如离设备远一点,或者用胶带固定牢一点。”
他蹲下来捡起一张标语纸,“这些不是摆设,是提醒。就像你们每天检查设备一样,也是一种习惯。”
说着,他走到旁边空墙处,掏出工具开始重新张贴。
“来帮忙啊。”他回头招呼几个人。
几个年轻工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这边扶住,那边压平。”刘好仃指挥着,“对,就是这样。”
不一会儿,标语重新贴好了,整齐又牢固。
“以后遇到类似问题,别急着撕。”刘好仃拍了拍手上的灰,“可以提建议,也可以改方法,但不能直接否定。”
那位班组长点点头,“明白了。”
“另外。”刘好仃转身朝众人说道,“从下周开始,每个车间都要设‘文化监督员’,轮流值岗,负责检查这些标识是否完好,有没有需要更新的内容。”
“还要安排人专门管这个?”有人嘟囔。
“这不是负担。”刘好仃笑了,“这是责任。谁当过监督员,谁就知道文化不是挂在墙上的,是刻在心里的。”
傍晚下班前,刘好仃在办公室里翻看当天的记录。
小王推门进来,“刘哥,我把文化手册初稿整理出来了,要不要加一页关于‘文化监督员’的说明?”
“加上吧。”刘好仃点头,“这事得制度化。”
“还有件事。”小王犹豫了一下,“那个划掉的名字,真的不考虑调回来吗?”
刘好仃看了眼名单上那个被划掉的笔迹,“他当时违反规定,就得承担后果。但只要愿意改,机会一直都在。”
窗外,夕阳把厂区染成一片金黄。
远处的北侧铁门依旧半掩着,锈迹斑斑,封条已经模糊不清。
“回头找人问问那扇门的事。”刘好仃忽然说。
“嗯?”
“我想不起那是哪年封的了。”他喃喃道,“但总觉得里面藏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