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沥青，裹着林晚和顾衍。顾衍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肩上，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颈窝，每一次微弱呼吸都像破风箱在抽拉。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硝烟和管道深处陈年铁锈的腐败气味。林晚拖着沉重的脚步，指尖死死抠着管道壁上冰冷的铆钉借力，目光却像钩子一样，死死锁在顾衍胸前那片幽蓝闪烁的纹身上。
深红圣母像耳垂。
那个用顾衍的血画出来的坐标符号，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咳…左边……”顾衍喉咙里滚出一声模糊的气音，眼皮颤动，却没能睁开，沾血的手指痉挛般蜷缩了一下，指向管道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岔口。
林晚咬紧牙关，架着他猛地拐进那条更狭窄、空气更污浊的岔道。没走几步，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巨大的地下石窟。穹顶高耸，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石窟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石雕圣母像。圣母低垂着头颅，面容悲悯，通体由某种暗红色的岩石雕成，在顾衍胸前纹身幽光的映照下，仿佛流淌着凝固的血液。
而圣母像的右耳垂上，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切割完美的深红色宝石。它像一颗凝固的心脏，在幽暗中散发着妖异的光晕。
b2实验室抗体样本库的入口坐标指向这里！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她几乎是粗暴地将顾衍放在冰冷的石地上，让他靠着圣母像的基座。
“撑住！找到样本库，也许就能关掉你身上那该死的自毁程序！”她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目光灼灼地锁定那颗深红耳垂宝石。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颗冰冷宝石的瞬间！
“别碰——！！！”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厉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嚎叫，猛地从她脚边炸开！
林晚惊得指尖一颤，猛地回头！
只见刚才还昏迷不醒的顾衍，此刻竟如同回光返照般，双眼血红地圆睁着，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怪力！他猛地扑起上半身，用尽全身力气，一口狠狠咬住了林晚作战服的下摆！
“唔！”布料撕裂的轻微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顾衍死死咬住那片衣角，齿缝间渗出鲜血，眼神里是近乎疯狂的恐惧和警告！
“这刀片……沾过我的血！”他含糊不清地嘶吼，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硬抠出来的血块，“……会唤醒……不能碰！”
刀片？沾血？唤醒？
林晚的脑子嗡的一声！什么刀片？这明明是颗宝石！
轰隆隆——！！！
根本不给林晚任何思考和反应的时间！
整个地下石窟骤然剧烈震动起来！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穹顶的碎石和灰尘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圣母像前方坚硬冰冷的石地，猛地向上拱起！裂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岩石碎裂声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一座巨大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棺，如同地狱之眼睁开，从撕裂的地面深处，缓缓升起！
冰棺通体由半透明的幽蓝色晶体构成，内部充满了淡蓝色的、微微荡漾的冷冻液。而在那冰冷的液体中央，一个身影悬浮其中。
那是一个少年。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简单的白色实验服，紧闭着双眼，面容苍白，清秀的眉眼轮廓……竟与地上重伤的顾衍，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骤然收缩！
克隆体？！
更让她血液逆流的是，那少年克隆体苍白单薄的胸口正中央，赫然插着一把造型极其精密、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手术刀！刀身几乎完全没入他的胸腔！淡蓝色的冷冻液被伤口周围渗出的、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融化草莓果酱般的粘稠液体，缓慢地晕染开一丝丝妖异的粉红！
而那把手术刀的刀柄末端，清晰地刻着两个冰冷的小字：
【杀我，换她活】
嗡——！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杀他？换她活？！这个“她”是谁？！是她林晚？！
“爸……”她下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手法，这冷酷到极致的算计……是林博文！绝对是他！
“操！”林晚双眼瞬间赤红！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玩弄的恶心感如同毒蛇噬心！她猛地扑到冰棺前，双手死死抓住那把插在少年克隆体心口的手术刀刀柄！
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刀柄瞬间窜遍她的全身！但她不管不顾！
“林博文！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外拔刀！
就在她握住刀柄的刹那——
嗡！
一道幽蓝色的全息投影，毫无征兆地从手术刀柄上激射而出！投影的光线扭曲晃动，形成了一页页快速翻动的、娟秀中带着神经质潦草的笔记影像——那分明是赵漫的笔迹！
【……成功了！终于找到最完美的容器！他的基因链如此稳定，能完美承载‘源初抗体’的狂暴力量……】
【……林博文那个疯子！他竟然想用晚晚做最终熔炉！不！我绝不允许！顾衍……只有顾衍能承受！他是唯一的‘抗体容器’！】
【……植入完成了。‘抗体稳定剂2099.9.9’……希望这日期足够遥远……顾衍，别恨我，这是唯一能保护她、也保护你的方式……】
“抗体容器……稳定剂2099.9.9……”林晚看着那些翻滚的字句，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赵漫……顾衍……抗体容器？！保护她？！保护她林晚？！
就在这时！
咻！咻！咻！咻！
石窟穹顶的黑暗中，毫无预兆地亮起数十点猩红的光芒！数道惨白刺目的激光束，如同毒蛇出洞，带着死寂的尖啸，骤然射向冰棺前的林晚！角度刁钻，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激光的速度太快！快到林晚甚至来不及思考赵漫日记带来的冲击！
“该死！”她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快过一切！拔刀的动作被打断，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武器——却摸了个空！刚才在管道里，能用的东西都消耗殆尽了！
千钧一发！
她的指尖在战术背心侧袋里，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带着棱角的小东西。
是那颗草莓硬糖！
是赵漫临死前，带着诡异笑容塞进她手里的那颗！
没有时间犹豫！
林晚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掏出那颗用廉价彩色玻璃纸包裹的草莓硬糖！双手以快到出现残影的速度，“唰唰”几下，将那张坚韧的玻璃糖纸展开、折叠、再折叠！
一张薄如蝉翼、却带着锋利棱角的“糖纸刀”瞬间在她指间成型！
“给老娘——断！”
林晚厉喝一声，不退反进，手腕带着决绝的爆发力，猛地挥动手中那脆弱又锋利的糖纸刀，迎向切割到眼前的一道致命激光！
嗤——！
激光束与糖纸刀锋刃接触的刹那，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瞬间熔断！
那张看似脆弱的彩色玻璃糖纸，在接触到高能激光的瞬间，表面竟诡异地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如同金色丝线般流动的荧光纹路！那些纹路精密复杂，在激光的照射下急速闪烁流转！
dNA序列！
林晚看得真切，那绝对是某种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dNA图谱！
更诡异的是，激光的能量似乎被那流动的dNA荧光纹路引导、分散！虽然糖纸刀瞬间变得滚烫，边缘开始融化，发出刺鼻的焦糊甜味，但竟然真的将那道激光束“斩”得偏移了方向！激光擦着林晚的耳际射入后方的石壁，留下深深的灼痕！
“什么鬼东西？！”林晚自己都惊了！赵漫留下的糖纸……能挡激光？！
但危机并未解除！更多的激光束交织成网，再次罩下！
林晚只能凭着本能，疯狂地挥动手中滚烫的糖纸刀，左支右绌！每一次格挡，糖纸刀都融化一分，每一次碰撞，那上面流动的dNA荧光就清晰一分！
噗！
一道激光擦过她挥刀的手臂，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剧痛让她手臂一颤！
“呃！”就在她动作出现破绽的瞬间，脚踝猛地一紧！
是顾衍！他竟然挣扎着爬了过来，用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小心……左边！”他嘶哑地提醒，声音破碎。
林晚被他一拽，身体失衡，反而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另一道贴着她腰侧射过的激光！她踉跄一步站稳，惊魂未定，一股邪火却猛地窜上头顶！
“你他妈……”她低头，刚想骂这个碍事的家伙，目光却猛地凝固在手中的糖纸刀上！
那张被激光灼烧、被顾衍刚才抓她脚踝时蹭到鲜血的草莓糖纸，此刻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滚烫融化的彩色糖液和顾衍温热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在糖纸表面那些闪烁的dNA荧光纹路上流淌、交融！
嗤嗤……
混合着血色的糖液所过之处，那层加密的dNA荧光纹路如同被激活的密码锁，迅速褪色、消融！而在糖液流淌过的位置，清晰地显露出一行用糖液和血写就的、刺眼无比的小字：
【漫赠衍 - 抗体稳定剂 2099.9.9】
“漫赠衍……抗体稳定剂……2099.9.9……”林晚一字一顿地念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脏！她猛地低头，看向地上那个为了提醒她而再次耗尽力气、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男人，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愤怒和被欺骗的冰冷席卷了她！
她抬起脚，狠狠踩在顾衍那只抓着她脚踝的手背上！用鞋跟碾着他冰冷的手背！
“收初恋情书还藏凶器？！顾衍！你他妈玩得够花啊！”林晚的声音尖锐刻薄，带着淬毒的冰渣，“这‘稳定剂’是赵漫送你的定情信物？还是给你这个‘完美容器’的续命药？！重口味的很嘛！”
顾衍的身体猛地一颤，踩在他手背上的力道让他痛哼出声，但他没有挣扎，只是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林晚手中那张融化的、显露字迹的糖纸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痛苦、悲哀，还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
就在林晚的怒火和顾衍的沉默激烈碰撞的刹那——
那张融化的糖纸刀，在吸收了足够的激光能量和两人混合的血液后，终于彻底失去了形状！滚烫粘稠、混合着血色的草莓糖液，如同有生命般，在林晚的掌心流淌、汇聚！
嗤嗤嗤……
糖液在她掌心迅速凝聚、变形，最后竟然诡异地形成了一幅由血色糖线构成的、极其精密的地下结构地图！地图的核心位置，清晰地指向一个深埋于圣母像基座下方的、被标记为“Ω核心”的区域！
那才是真正的抗体样本库！林博文和赵漫所有阴谋的终极核心！
“晚晚……”顾衍看着那幅血糖地图，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解脱。他突然用尽最后的气力，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林晚握着那滩滚烫糖液的手腕！
“你干什么？！”林晚一惊，想挣脱。
顾衍的力量却大得惊人！他抓着林晚的手，引导着那团滚烫的、粘稠的、蕴含着“抗体稳定剂”信息的血糖混合物，狠狠地、决绝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现在杀……用这个……”他死死盯着林晚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破碎的喘息，“……能换两份抗体！一份给……给‘他’！一份……给你！”
林晚的脑子“嗡”的一声！杀他？用这诡异的糖血混合物？换两份抗体？一份给克隆体终止自毁？一份给她？！
“顾衍你疯……”她的话音未落！
异变再生！
“咔嚓——！”
一声清脆的冰裂声，如同惊雷在死寂的石窟中炸响！
那座巨大的蓝色冰棺表面，猛地裂开一道贯穿的巨大缝隙！
冰棺中，那个悬浮在淡蓝色冷冻液里的少年克隆体，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是一双……空洞、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镜头！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地上抓着林晚手腕、引导着她将“凶器”刺向自己心口的顾衍！
一只苍白、冰冷、同样带着水珠的手，快如闪电般，猛地穿透了冰棺的裂缝，带着刺骨的寒气，一把死死抓住了顾衍的手臂！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声音，从冰棺的裂缝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哥哥……”
“该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