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温度落在颈侧,陆砚却像被烫到般绷紧了背。
尽管再三保证没有问题,她还是端着水盆走过来,发梢垂在耳边,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勾着头,视线正落在胸前那圈白绷带——此刻倒像是条耻辱带,勒得他喘不过气。
就因为这挫伤,就因为她那份没说出口的包容,他不得不坐在这儿,任由对方替自己揉按头皮,指腹碾过发间的力道轻柔得像怕碰碎他。
这份好,太沉了。
她越不在意,他越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泡在愧疚里。
男人想把所有能给的都捧到她面前,想让她发脾气、让她指责,哪怕换来一句重话,也好过此刻这无措的煎熬。
水流从头顶漫下来,带着泡沫滑过耳廓。
顿了顿,宠溺说道:
“好啦,灵灵,剩下的我自己来。”
他抢过毛巾往头上按,左手尽量伸展着动作,可水珠还是顺着脖颈往下淌,钻进衣领,
杨灵没说话,只是又轻轻接过毛巾,指尖擦过他下颌线时顿了顿。
陆砚便乖乖地又勾下腰,任由她替自己擦拭发梢。
这一举动让旁人看见,谁不称赞一句好女人呢?
拥有美貌、财富和智慧,还有颗爱你的心,简直是世上几乎要绝迹的理想对象——
假使陆砚敢不知好歹、在此刻说杨灵一句不是,都要被天下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所以他闭上了嘴,愈发痛恨那根绷带。
恨它提醒着他的失败,更恨让他有了借口,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代价昂贵的温柔。
擦干以后,两人往客厅走,顾南乔早早躲进房间,将空间交由二人谈话。
要谈什么呢?答案不言而喻。
可思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表述。
“陆砚。”
杨灵把挽起的袖口放下,给自己倒水:
“你今天也没去花店。”
微微抱怨的话让他一愣,原来这点小事也会被在意吗?
“抱歉,明天补上......”过来,就着那杯水喝了一口,接着说:
“老洋房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住院第二天,张师傅来送手机,告诉我的。”
哦,是说那天吃完晚饭,她要出去加班呢,原来如此。
手机上没消息,想必也是杨灵嘱咐了的,不然为什么给他办了一个星期的住院?
人美,钱多,还这样体贴——陆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男人矫情起来,是真够磨人的。或许那些让他辗转反侧的挫败,在杨灵眼里,本就没那么了不得。既然如此,何不大方接住这份好,往后用十成的真心去还?
念头转过这道弯,胸口的滞涩忽然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时眼神已清明许多:“最后一次跟你郑重道歉。这份情,我记着,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顿了顿,直起身,语气沉了沉,“对了,你们那边后续怎么定的?洋房情况太糟,恐怕得停摆三个月。”
刚才那点自怨自艾像被风吹散的烟,此刻眼里只剩下该扛的事。
语气里的恳切,一半是歉意,一半是重新攒起的底气。
她果然如预期那样,小小项目根本不放心上,一笔带过之后,反而挑着鲜花那样、真正的小事揪着不放。
陆砚再三保证会补回来,才堪堪罢休。
......
第二天是被香味唤醒的,睁眼的时候被偷拍了照片。
然后她恶狠狠的说,‘以后早餐要帮我做’,放下糖心煎蛋和牛油果吐司便出门了。
幸福的味道散在空气里,陆砚想起了曾种在心里的感动——她帮忙洗脚的那天,自己下了决心,为其付出生命也无怨无悔。
额......真是一个说出去准会被人取笑的决心,蒙着脸的话,真有点初中生的中二味道了。
但当时就是这样感动,这样的勇敢。
带着好心情起床洗漱,然后立马给杨老头打电话,老人绝对醒得比他早。
“喂,师父!”
“...”
“老洋房,我全搞砸了,重新启动最早要年后,今天我打算去把排水做了。”
“...”
“好,好的。”
懵了。
他带着从二十六楼往下跳的觉悟拨通电话,却被老人三言两语搪塞过去,绝口不提合同违约事......就仿佛吃饭结账的时候,有人付过了似的。
喜悦来得太突然,恨不得真从二十六楼往下蹦,当个烟花给大伙庆祝一下!
餐盘里的吐司还冒着热气,陆砚脚步轻快地往餐厅走,老远就瞅见沙发上那团蓝白条纹——
顾南乔穿着鲨鱼睡衣,脑袋快埋进膝盖里。
嘿,好兄弟我有好事分享!
藏着脚步、突然出现,用屁股撞了撞昏昏欲睡的她。
“脸要钻进去啦~”
“陆砚!”
“陆砚在此!”
她霍然起身,睡乱的刘海耷拉在额前,发现高挑的自己只到他的鼻子,衡量了一下二人差距,又坐下来,决定用智慧反击:
“算了算了,看在你女朋友的份上,原谅你的无理吧。”
对面转为一脸回味的模样,男人坐高脚凳上,好奇配合道:
“怎么?有话直说。”
她双手撑着下巴,慢慢悠悠扭过头,舔舔嘴唇,一字一字往外吐:
“恩——,你女朋友,很、润。”
“...”
陆砚看着她的眼睛,心里默默为这个笑话点了赞,可当视线看到那件鲨鱼睡衣的时候,心下一沉——
美国文化、闺蜜、从小到大、长期单身......
不可思议的灵感就此迸发。
再度猛地与她对视时,那双眼睛写着玩味、傲慢与......意犹未尽。
‘嗡’的一声,陆砚只觉得脑子里炸开团火。
血液‘唰’地往头顶冲,胸口像被碾过,又闷又烫,指尖却瞬间冰凉,攥得餐盘边缘‘咯吱’作响。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喉咙里堵着团烧红的烙铁,吐不出一个字。
“喂!别别!我开玩笑的!”
顾南乔吓了一跳,猛地往后缩,声音都变了调,“我就是学网上的烂梗……”
陆砚死死盯着她,带着种近乎失控的压迫感。
顾南乔彻底慌了,手忙脚乱地举起三根手指:
“我发誓!纯纯烂梗!”
他胸腔里的怒火还在烧,却被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浇熄了半截。
指尖的力道松了松,餐盘‘哐当’落在台面,发出刺耳的响。
“开玩笑?”
原来有些玩笑真不能乱开,刚才他的眼神比挥着棒球棒的债主还凶恶。
“真的,真开玩笑的!我们比你家的瓷砖还清清白白!”
呼——
呼——
两大口新鲜空气灌入肺腑,不自觉的身上竟然一身热汗。
真是日了xxxx了,刚起床一身好心情被这xxxx的顾xxxx搅浑了!
然而顾南乔见势不妙,起身就跑。
陆砚见其要跑,起身就追,追到就是一顿拖鞋伺候。
......
“张哥,老洋房你们到了吗?”
网约车上,陆砚抽空给张野打电话,昨天约好一起到地方集合,把后续收尾工作做完。
做完以后该结的款项......也要给他们结清。
现在不能开车属实不方便,想顺路去花店,又怕时候拖太久人家不愿意。
罢了,中午再去吧,顺便给灵灵送个午饭。
“马上到,除了老周应该都会来。”
张野拍了拍睡在床上的冯小军——他们是清清白白的——示意赶紧起床出发,不然要耽误事了。
然后不到五分钟,师徒二人奔走在出租房内搞完洗漱。
出门的时候甚至来不及照照镜子。
而冯小军也终于明白,张野的头发为什么看上去灰扑扑的了,水一抹就算洗头了,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