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野的呼噜依旧嘹亮。
但不知何时,外面的白噪音压了下固定频率的锯木声。
陆砚再次检查手机音量,仍不放心。
在平板上也设置一排闹钟后,才渐渐睡去。
梦里依稀记得魂穿到‘老人与海’的世界。
脚下是波涛翻涌的广袤大海,船上系着大马林鱼尸骸,他与鲨鱼搏斗到精疲力尽,躺在船上,注视星空。
这是一种印象深刻的感觉:
大海是大海,大马林鱼是大马林鱼,无人为其定义,生命自由自在......
直到看见头顶的星星,规律而有序地闪着蓝光,就像......
监视器!
惊醒的瞬间脑袋像被扎了根针,他猛地坐起来。
平板打开,上一个十分钟的屋顶数据仍在稳定更新,仿佛杨博士的名誉为其背书,令人放心。
但即使仪器质量够硬,也要有牢固的地基固定啊!
陆砚不放心的是自己。
他敢笃定,杨灵没有想到,这次老洋房的屋顶没那么平稳。
时间凌晨一点十三分,关掉闹钟,换了身衣服去找张野。
穿过覆满防护罩的大厅,风从门缝贯了出来,吹得布片簌簌作响。
头脑冷静几分。
房门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试试。
两台,就要好几万......把东西拿下来最保险。
“咚咚!”
例行敲了敲门,便推门进去。
他们睡的是主卧室,破旧程度更甚。
本该是旧樟木和上潮以后充斥霉味的房间,此刻被酒味完全压下去。
两张行军床一左一右靠在墙边,陆砚手机灯就近照向一人。
“张野,张哥,醒醒!”
上手推了推,连对面的冯小军都醒了,这边鼾声依旧。
......
九点三十五,手机没消息。
杨灵慌了神,就要出去。
顾南乔一遍遍劝说,分析雨声之下,对方听不到手机铃声的可能。
最后把‘老洋房可能电路损坏,没地方充电导致电话未接通’也考虑进来,才把人留住。
如今,她攥着手机望窗外,或低着头来回无意义走动。
看那心急的模样,顾南乔有理由认为,‘下次台风天,陆师傅大概率出不去了’。
而另一头,苏棠接到杨灵的拜托以后,便一个劲在群里发消息。
年轻人是这样的,不到生死关头不会贸然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没反应。
内心才在反复斗争中,打起了冯小军的电话——毕竟同龄人,负担小。
没通......
又打张野的电话,也没通。
再试一遍陆师傅的电话......
坏了!
没想到这辈子这能遇到如此紧急的情况,三个本该在一起的人、三通电话全没反应!
她的脑子向来不擅长处理瞬时问题。
聊天框点开、划走、又点开,用忙乱的举动麻痹自己的不淡定的心。
报警?
不不不,失踪时间没到,这个天气出警也不方便......
自己家离得近,可以先去看看!
赶紧找到袜子准备离开温暖的家,可穿到一半看见外面的路面,又脱了打算穿拖鞋出去。
站在楼道门口,十度冷风带走大量体温,她决定最后打一次冯小军的电话......
结果是失望的。
小姑娘心一横,撑着伞就闯入了雨幕。
......
凌晨一点二十。
张野断片了,还好有冯小军。
陆砚和他换上雨衣,心里在盘算该怎么拆,用哪些工具拆。
“小军哥,不恐高吧?到时候在一边帮我打灯就行。”
“......不恐高,没问题。”
冯小军觉得,‘死过一次’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恐惧了,遂坚定应下来。
地板上映着两个身形臃肿的影子,无人打扰的静谧下,十分有患难气氛。
“工具拿着,一会递给我。”
接过工具箱子,拿在手里‘哐当’响动。
两人沿木质扶梯来到顶楼。
推开‘嘎吱’的木门,原来黑暗是潮湿上霉的味道。
冯小军打开手电筒,于是便有了光,光越过陆师傅,照见角落里堆着修缮用的瓦片和水泥袋。
“......这是,手机手电筒?”
陆砚被眼前‘虚弱’的视野搞得不自信了。
要知道,此刻阁楼的老虎窗被风吹得来回撞着门框,‘咚咚’的闷响,活像有人在上面拼命敲门。
没有声势浩大的队伍和分量足够的霰弹枪就算了,没有照明还怎么打?
“稍等,可以调大。”
“...”
实习生不专业的举动戳中了他的语音小喇叭,被沉默以后,笑意偶尔会浮现。
不由想到,假是苏棠在场,肯定要严厉批评道——
我辛辛苦苦采买的夜间手电筒,你是看不见吗!
但调大以后,光线确实亮了不少,遥遥领先的手机,就是牛。
两人往前走着,一步踩来一声地板闷响,像有人吃着薯片。
到木头步梯前,可以看到通往屋顶的活页板门,门轴锈成暗红色;
门沿的缝隙渗了大片水渍,顺台阶往下漫,朽坏的木头有发泡的迹象。
“一会打灯注意对着仪器固定的地方,然后把工具递给我,不用慌的。”
陆砚站在最顶上那级台阶,最后叮嘱到。
见冯小军点头,才果断把门拉开。
“咔哒!”
“呼——”
卡扣打开的瞬间,整扇门就被风顶得往后弹,带着咸腥的水气往肺里灌。
视线被一片茫茫雨幕填满。
下一刻,冯小军‘强劲’的手电筒打光,近况才能够可见。
雨不是往下落的,是横着扫的。
瓦片乍看像被打翻的棋盘,照近以后,实则依然规整铺在屋面。
天沟里,如柱的积水往下排。
屋顶像光明顶决战的台面,是座四周被斜檐环抱的方台,方台边缘隐约闪着幽蓝的光。
陆砚看到检测器在相对平整的地方时,松了口气。
靠近难度如同端一碗七分满的汤——若是有十分之一的遇险几率,都会放弃拆除动作。
面部已经适应环境的转变,行动!
此刻,即使在‘平地’走,也要踩在每块瓦片的‘瓦当’处,那是瓦片最厚实的部分。
冯小军亦步亦趋踩着陆砚的脚印。
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木架发出‘咯吱’的呻吟,小胖子觉得,那像不堪重负的叹息。
他鼓足了勇气,勇气也确实充斥胸膛,腿却不听使唤打颤。
好在风小了些,距离也不远,陆师傅已经蹲下指示打光位置了。
隔着雨幕,能听见在说‘对准咯,工具包给我’。
他蹲下,打着光,顺利完成了交接任务。
而光线靠近的时候陆砚傻了眼。
三角型螺栓,特殊型号加固!
心里嘀咕好久的拆除师傅,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困难的拆除局面。
用平口起子卡着角度试了试......
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