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冰刚化透,江南的春汛还没来得及涨起,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穿透了京城的暖意,重重落在容珩的御案上。
“陛下,江南大旱,三月无雨,稻田龟裂,运河见底,百姓已开始逃荒。”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连捧着茶盏的手都在发颤。御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轻响,容珩捏着奏折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奏折上“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
他猛地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角的砚台,墨汁泼溅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传朕旨意,令江南巡抚开仓放粮,截留漕运的三成粮食,即刻运往灾区!”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再让户部拨款百万两,安抚灾民,兴修水利!”
“奴才遵旨!”李德全刚要转身,又被容珩叫住。
“让萧沅即刻查清,旱灾的范围有多大,有无官员贪墨赈灾粮款。”容珩的目光锐利如刀,“告诉他,江湖眼线遍布,若有异动,立刻回报!”
江南的旱灾,比奏折上写的更严重。卫蓁蓁在坤宁宫整理各地送来的灾情简报,指尖划过一幅流民图——画面上,衣衫褴褛的百姓背着孩子,牵着瘦骨嶙峋的牛羊,在干裂的土地上艰难前行,远处的村庄冒着黑烟,不知是炊烟还是野火。
“娘娘,这是刚从苏州传来的消息。”锦书捧着一封密信进来,脸色发白,“萧先生说,已有流民聚集在城外,还有人在暗中散布谣言,说……说这旱灾是上天示警,陛下失德所致。”
卫蓁蓁的心猛地一沉。天灾最易引发人祸,尤其是在百姓走投无路时,几句别有用心的谣言,就能点燃燎原的怒火。她快速浏览着密信,萧沅在信中提到,煽动谣言的是一伙自称“白莲教”的人,首领行踪诡秘,手下多是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他们借着赈灾的名义,拉拢流民,囤积粮食,显然图谋不轨。
“立刻把这封信送呈陛下。”卫蓁蓁将密信折好,指尖冰凉,“另外,让人清点宫里的私库,把能用的药材、布匹都整理出来,运往江南。告诉李太医,选派最好的医官,带着防治瘟疫的药材,即刻启程。”
锦书应声而去,卫蓁蓁望着窗外刚抽芽的柳树,心里一片沉重。她知道,这场旱灾不仅是对容珩的考验,更是对宫廷与江湖融合成果的检验——若江南的江湖人士能与官府同心协力,或许能稳住局面;可若有人被谣言蛊惑,与白莲教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容珩收到密信时,正在朝堂上与大臣们争论赈灾的方案。户部尚书哭穷,说国库空虚,百万两拨款恐难凑齐;几位老臣则主张“祭天祈雨”,说唯有陛下亲赴天坛,才能感动上苍。容珩看着这些争论不休的大臣,又想起密信里萧沅的担忧,只觉得一阵疲惫。
“祭天?”他冷笑一声,将密信拍在案上,“等你们祈来雨,江南的百姓早就饿死了!传朕旨意,暂停今年南巡的筹备,省下的银子全部投入赈灾;令各藩王、世家捐粮捐款,凡捐粮千石以上者,记录在册,日后优先录用其子弟;再让禁军抽调五千人,由容瑾统领,押送粮草,前往江南!”
旨意一下,朝堂哗然。暂停南巡、让藩王捐款,无疑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可看着容珩眼底的决绝,谁也不敢再反对。
江南的局势,正在急剧恶化。萧沅带着江湖人士深入灾区,一边组织侠客们分发粮食,一边追查白莲教的踪迹。他发现,这伙人的首领竟是当年被容珩镇压的叛臣余孽——赵弘,此人当年兵败后化名潜逃,混入江湖,暗中积蓄力量,如今借着旱灾,终于露出了獠牙。
“赵弘在流民中散布,说只要跟着他‘替天行道’,就能分得土地和粮食。”萧沅在给容珩的密信里写道,“已有不少走投无路的百姓被蛊惑,连一些江湖门派的旁支,也因被官府欺压过,转而投靠了他。”
柳萱则带着女医们在灾区救治病人。她发现,除了旱灾,一种时疫正在流民中蔓延,症状是高烧、呕吐、便血,死亡率极高。“药材快用完了。”她写信给卫蓁蓁,“尤其是黄连、板蓝根这些治疫的药材,江南药铺早已售罄,求娘娘速调一批过来。”
卫蓁蓁看着信,立刻让人打开太医院的药库,将所有能用上的药材打包,又让人从民间高价收购,日夜不停地运往江南。她还亲自写下告示,张贴在京城各处,号召百姓捐款捐药,一时间,京城里的药铺前排起了长队,连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拿出了自己的月钱。
容瑾抵达江南时,正赶上赵弘带着数千流民围攻苏州城。城楼上,江南巡抚脸色惨白,手里的剑都在发抖;城下,赵弘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白衣,对着城楼上高喊:“朝廷不顾百姓死活,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今日我赵弘带父老乡亲讨个公道,打开城门,交出贪官,我保你们平安!”
“妖言惑众!”容瑾站在城楼,拔出腰间的剑,“我乃大胤三皇子容瑾,父皇已派大军送粮而来,谁敢作乱,格杀勿论!”
城下的流民一阵骚动。有人喊:“是三皇子!去年在苏州救过卖花姑娘的那个!”也有人喊:“别信他!朝廷的话能信,我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就在这时,萧沅带着数百江湖人士赶到。他们骑着马,背着剑,穿过流民的队伍,直奔城下。“赵弘,你以为凭这些蛊惑来的百姓,就能动摇大胤的根基?”萧沅的声音清亮,传遍了整个战场,“当年你背叛朝廷,害死多少忠良,今日还敢装模作样!”
赵弘见萧沅出现,脸色一变:“萧沅,你本是江湖人,何苦替朝廷卖命?跟着我,将来这江南,有你一半的天下!”
“我萧沅只认一个理——”萧沅拔出剑,剑尖直指赵弘,“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就护着谁!陛下虽有过失,却从未放弃百姓;而你,只会利用灾荒,煽动叛乱,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
他身后的江湖人士齐声呐喊:“人人得而诛之!”声浪震天,竟压过了流民的喧哗。
原来,萧沅早已联络了江南各大门派。那些曾受朝廷恩惠的侠客,那些与赵弘有旧怨的门派,那些被柳萱救治过的百姓,此刻都站在了官府这边。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侠客,有背着药箱的郎中,有扛着锄头的农夫,虽身份各异,却都握着武器,眼神坚定。
“开城门!”容瑾高声下令,“随我杀出去,活捉赵弘!”
城门缓缓打开,容瑾带着禁军冲在前面,萧沅带着江湖人士从侧翼包抄,城楼上的弓箭手射出密集的箭雨,掩护他们冲锋。流民们本就没有战意,见朝廷军队和江湖人士联手,又听萧沅喊出“投降者不杀,每人发三斗粮”,顿时溃散了大半,只剩下赵弘的死忠分子还在负隅顽抗。
赵弘见大势已去,调转马头就想逃,却被柳萱拦住。柳萱骑着一匹白马,手里握着一把短剑,厉声喝道:“赵弘,你的对手是我!”
当年赵弘叛乱时,柳萱的父亲就是死于他的刀下。这些年,她苦练武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报仇。此刻,她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复仇的火焰,剑光如练,招招直指赵弘的要害。
“一个娘们也敢拦我?”赵弘狞笑着挥刀砍来,却没想到柳萱的剑法看似柔弱,实则凌厉,几个回合下来,竟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萧沅策马赶来,长剑直刺赵弘后心。赵弘躲闪不及,被刺中肩膀,惨叫一声跌下马背,刚要爬起来,就被容瑾的手下按住,用铁链捆了个结实。
“赵弘已擒!”容瑾高声喊道,“降者免死,速速领粮!”
战斗很快结束。流民们排着队领取粮食,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受伤的百姓被柳萱和医官们抬去救治,伤口上敷着从京城运来的药膏;萧沅则带着江湖人士,协助禁军维持秩序,清点战场。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苏州城的城墙上,也洒在满身血污的容瑾、萧沅和柳萱身上。三人相视一笑,虽疲惫,却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多亏了你们。”容瑾对着萧沅和柳萱拱手,“若不是江湖朋友相助,今日胜负难料。”
萧沅摇摇头:“保护百姓,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他看向远处的灾民,“旱灾未除,时疫未消,前路怕是还难走。”
柳萱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时疫比想象的更严重,药材还是不够。”
容瑾握紧了拳头:“我会立刻写信给父皇和母后,让他们再调些药材和粮食来。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定能渡过难关。”
远在京城的容珩和卫蓁蓁收到捷报时,已是深夜。容珩看着信中“流民渐安,赵弘就擒”的字样,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他将卫蓁蓁揽进怀里,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了欣慰:“你看,他们做到了。”
卫蓁蓁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声道:“是啊,他们做到了。宫廷与江湖,本就该是这样,在危难时携手,在太平时任重。”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御案上那封还没写完的奏折。容珩知道,平定赵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赈灾、治疫、兴修水利,还有无数的困难在等着他们。但他不再担心,因为他明白,这天下的安稳,从来不是靠帝王一人,而是靠朝堂的百官,靠江湖的侠客,靠每一个心怀善意的百姓——就像江南的这场危机,正是因为宫廷与江湖放下了隔阂,携手并肩,才最终化解。
而这份携手的力量,就像黑暗中的一盏灯,不仅照亮了江南的灾荒,更照亮了未来的路。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这份信任还在,这份同心还在,这天下,就定能如卫蓁蓁所说,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