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胸口的热流顺着血脉窜到指尖时,她正盯着火尖枪上那朵莲花火纹发怔。
方才母亲留下的温度还烙在心脏位置,像块被捂化的蜜蜡,甜得她鼻尖发酸,可那股热流却烧得她指尖发烫,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爬动。
\"那不是普通的力量。\"
蒙着灰布的老声音从角落传来。
天机老人不知何时从阴影里挪出来,盲眼的灰布被命册翻动的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皱成核桃壳的眼——竟不是闭着的,而是翻着白,像两团凝固的雪。
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孙小朵心口:\"你母亲断了自己的天命线,不是逃,是给这世道点第一把火。
逆命之火,专烧那些把天规当圣旨的脑子。\"
话音未落,整座天机阁突然抖了三抖。
孙小朵差点栽进萧逸怀里,抬头就见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命册全飞了起来,像被抽了线的纸鸢,哗啦啦翻到空白页,血色纹路顺着纸边爬出来,红得刺眼,跟她方才滴在铜钟上的血一个颜色。
\"我去!\"萧逸拽着她往柱子后面躲,发尾都炸起来两缕,\"这纹路...是星轨!\"他蹲下来,指尖跟着空中飘的命册比划,\"南斗六星连七杀,北魁三垣压天市——这特么是天庭七大支柱的脉门图!\"他突然噤声,喉结动了动:\"当年大圣爷闹天宫,南天门炸得最狠的地方,正好在这星轨交汇点......\"
\"不是预言未来。\"孙小朵摸着发烫的枪杆,莲花火纹在掌心硌出红印,\"是天庭自己都不敢看的终局。\"她想起母亲说的\"天规的弱点是承认\",突然打了个寒颤——要是连天庭都在怕这个推演结果...
\"咚!\"
阁外传来铠甲相撞的脆响。
萧逸耳朵动了动,脸色骤变:\"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他扒着门缝往外看,倒吸口凉气,\"外头至少三百天兵,那家伙亲自带队,手里还举着玉帝的圣旨——'凡入阁者,格杀勿论'。\"
孙小朵把火尖枪往地上一杵,火星子\"噼啪\"溅了一地:\"来得正好,省得咱们摸出去。\"她转头要喊韦阳,却发现那大个子不知何时缩在命册墙边上,手里攥着半块发黑的葫芦残片,正盯着一面命册墙发愣。
\"韦大个儿?\"她喊了一声,韦阳却像没听见。
他的葫芦残片突然烫得他松手,\"当啷\"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去捡,指尖刚碰到命册墙——
整面墙的命册突然炸了。
韦阳被气浪掀得踉跄,却见所有命册翻得比刚才还疯,最后\"唰\"地停在一本焦黑的残卷上。
残卷页脚还沾着烧过的灰,字迹却鲜活得像刚写的:\"火起于炉,灭于池;莲生于水,焚于心;子不识父之兄弟,神将自断天规。\"
他脑子\"嗡\"地一声。
这三行字太熟悉了——从他记事起,每个月圆夜都会梦见:焦黑的残卷在火里飘,一个穿青布衫的小娃娃蹲在地上哭,边哭边念这几句话。
他抬起头,正撞见孙小朵和萧逸凑在一块儿嘀咕突围路线,萧逸手里捏着张符纸,指尖还沾着朱砂,显然在布什么阵。
\"小朵...萧逸...\"他张了张嘴,喉咙突然像塞了团棉花。
上个月在蟠桃园,他因为误信土地公的话,说孙小朵偷了太上老君的丹,冲上去要拦她,结果被她用枪杆敲了脑袋。
后来才知道是土地公收了赤脚大仙的好处,可孙小朵虽然没怪他,看他的眼神却总带着点欲言又止的疏离。
他摸着发烫的残卷,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反正说了他们也未必信,说不定还当他又犯蠢。
\"搞定!\"萧逸突然打了个响指,手里的符纸\"呼\"地烧起来,在半空凝成个跟天机阁顶层一模一样的虚影,\"这是天机推演反噬的假象,能骗二郎神十分钟。\"他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其实是被孙小朵打歪的发带),\"趁这功夫,小朵你去穹顶——我刚才用符阵扫过,预言真东西在星命穹顶的倒悬铜鼎里,封着初代天机老人的魂魄呢。\"
孙小朵眼睛一亮,火尖枪往肩上一扛就要冲,却被突然拦在跟前的天机老人吓了一跳。
老人盲眼的灰布彻底滑下来,白瞳里翻涌着黑雾:\"要看无字天谕,先受疯魔之痛。
那玩意儿不是看的,是往你脑子里硬塞的。\"
\"疼就疼呗。\"孙小朵咧嘴一笑,火尖枪在掌心转了个花,\"当年我爹被老君的炼丹炉烤了七七四十九天,不也没喊疼?\"她咬破掌心,血珠\"啪\"地滴在莲花火纹上。
火纹瞬间炸成金焰。
孙小朵觉得有根烧红的铁钎子捅进了脑子。
她看见天庭的琉璃瓦在往下掉,二十八星宿的神像跪在她脚边,手里的兵器碎成渣;她看见自己举着火尖枪站在南天门废墟上,背后是烧红的天,菩提祖师站在火里,手里捏着块刻着\"孙\"字的玉符,嘴角带着笑,可那玉符正一寸寸裂开......
\"小朵!小朵!\"
有人在摇她。
孙小朵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萧逸正掐着她人中,额角全是汗。
她转头找韦阳,却只看见地上那半块葫芦残片,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血——是刚才韦阳碰命册墙时划破的?
\"韦...韦阳呢?\"她声音发哑。
萧逸脸色发白:\"刚才你晕过去的时候,我光顾着扶你,一抬头就没看见他。\"他指了指阁门方向,\"外头的天兵还在追假预言,可韦阳那大个子要是想走,早趁乱溜了......\"
孙小朵摸着心口还在发烫的位置。
刚才幻象里菩提祖师捏碎的玉符,跟她枕头底下母亲绣的帕子,好像有什么联系。
她突然想起韦阳刚才看她的眼神,像只被踢了一脚的老黄狗,尾巴蔫蔫地夹着。
\"萧狐狸。\"她突然站起来,火尖枪在地上戳出个坑,\"等出去了,咱们先找韦大个儿。\"
萧逸刚要应,阁外突然传来二郎神的暴喝:\"那假的破了!
给我搜!\"
孙小朵把火尖枪往肩上一扛,莲花火纹在枪尖烧得更旺了。
她转头看向星命穹顶的方向,那里的铜鼎还在往下掉星雨,可韦阳留下的葫芦残片上,那三行血字还在隐隐发亮:\"子不识父之兄弟......\"
她突然想起玉帝捏皱的结义印,想起母亲说的\"父亲当年最好的兄弟\"。
而此刻,天机阁外的雨道里,一个裹着青布衫的身影正贴着墙根往反方向跑。
他手里攥着那本焦黑残卷,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他想起小时候总梦见的小娃娃,原来那小娃娃就是他自己;他想起残卷最后那句\"神将自断天规\",而他裤兜里,不知何时多了块刻着\"蓬\"字的酒坛封泥,还带着点没散尽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