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的睫毛颤了颤,最先撞进瞳孔的是萧逸急得发红的眼尾。
那小子掐人中的手劲大得能把人鼻梁捏歪,她刚哼出声,碗口就“啪”地怼上了嘴角——韦阳举着缺了口的药碗,汤汁顺着她下巴往下淌,混着未干的泪,苦得她直抽抽。
滚烫的药液滑过颈侧,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痕迹,像有细针在皮肤上轻刺。
耳边是药碗边缘磕碰牙齿的脆响,还有远处风掠过祭坛裂纹时发出的呜咽,如同低语的怨灵。
“可算醒了!”萧逸松开手,额头的汗珠子砸在祭坛青石板上,溅起微不可闻的“滋”声,蒸腾起一丝潮湿的土腥味。
“你躺这儿跟睡美人似的,可把老神仙们吓够呛——”他话没说完,孙小朵突然坐直身子,衣料摩擦石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蛇尾扫过枯叶。
少女指尖还攥着那缕记忆凝成的光,微弱却温热,像握着一粒不肯熄灭的星火。
眼底的雾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烧得通红的决意。
她望向天空,那里有团暗金色的云正翻涌,像被戳破的蜂窝,渗出缕缕怨气,带着铁锈与焦骨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层每一次翻滚,都伴随着低沉的雷鸣,仿佛有巨兽在天穹深处喘息。
“战魂要醒了。”她声音轻,却像块烧红的铁,烫得周围人耳膜发疼,连风都凝滞了一瞬。
祭坛外传来金戈撞击声,尖锐刺耳,如同恶犬啃咬铁器。
原本守在四周的天兵不知何时全红了眼,瞳孔泛着病态的紫光,枪尖泛着妖异的紫,正疯狂往萧逸和韦阳布的结界上撞。
每一次撞击,结界便震出涟漪般的光纹,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符纸味,像是有人在耳边撕碎古老的咒卷。
韦阳抄起他那根比人还高的木棍,“咚”地砸翻三个,木棍与铠甲碰撞的闷响震得地面微颤,碎石跳起砸在脚背上,生疼。
他回头冲小朵咧嘴:“放心打你的,哥俩儿给你看着门!”笑声粗粝,却像暖风撞进她冻僵的指尖。
孙小朵摸向腰间。
火尖枪本是红孩儿那混球的武器,偏生她耍得比谁都顺溜。
枪柄入手的刹那,冰凉的金属裹着熟悉的灼热感顺着手臂窜上脊背,像有火蛇在血脉里游走。
暗金色云团“轰”地炸开,金甲战魂裹着雷霆落下来——那是具没有脸的铠甲,肩甲刻着二十八星宿图,每动一步都震得祭坛裂纹蔓延,碎石簌簌滚落,脚底传来地面撕裂的震颤。
“小皮猴。”菩提祖师的拂尘扫过她发顶,羊毫轻拂,带起一阵微痒的触感,声音里没了往日的调侃,“这一战,祖师不能替你打。”他退后半步,道袍在风里翻卷如云,袖角掠过她肩头,留下一缕檀香余味。
“你要记住,你扛的不是什么天命,是齐天大圣的骨,是这三界爱你的人托着的光。”
孙小朵喉头发紧。
她想起虚无里爹说的“甜滋滋的福气”,那声音像隔着糖纸传来,模糊却温暖;想起萧逸总藏在袖口里的糖块,指尖曾偷偷摸过那颗圆润的硬糖,甜味还没化开就被藏回袖袋;想起韦阳烤红薯时被烫得甩手的憨样,炭火噼啪作响,红薯皮裂开时溢出的甜香……
那些光突然在她心口发烫,烧得她握枪的手稳如磐石,掌心与枪柄之间仿佛生出血脉相连的共鸣。
“我知道。”她仰头冲祖师笑,小虎牙闪着光,像咬碎了月光。
“您老就瞧好吧。”
话音未落,金甲战魂的长枪已破空而来,带起尖锐的呼啸,像恶风撕裂布帛。
孙小朵旋身避开,枪尖擦着她耳际扎进石板,炸起碎石如暴雨,几粒石子划过脸颊,留下细微的刺痛。
萧逸在结界外喊:“战魂每出七招,左肩甲会错开半寸!灵核就在那里!”这小子不知何时摸出本破书,边躲天兵边翻页,纸页翻动声混着天兵的嘶吼,“我猜的!错了别揍我!”
“靠你猜的?”韦阳一棍子扫倒五个天兵,扭头乐,笑声里带着喘息,“你上次猜太上老君丹炉能烤红薯,结果炸了半座兜率宫!”
“那能一样吗?”萧逸蹦到石墩上,甩出腰间的飞刃,金属破空声清脆,“那回是意外!这回我连《天命残卷》都翻了——”
话没说完,金甲战魂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声浪如刀,刮得耳膜生疼,连祭坛边缘的残碑都簌簌掉灰。
天地瞬间暗了下来,阴云里漏下的光全成了血红色,像有无数双眼睛在云层后窥视。
孙小朵被气浪掀得踉跄,抬头正撞进玉帝冷如霜雪的目光里。
那目光像冰锥刺进骨髓,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大胆妖女!”玉帝踏云而来,腰间玉圭泛着幽蓝的光,每一步落下,空气都凝出霜花,“你可知擅自挣脱天命,是要遭天罚的?”他抬手抛出块刻满符文的令牌,符文流转间发出低沉的嗡鸣,像蜂群振翅。
“本帝念你年幼,且受这道‘天命敕令’,从此困在南天门扫雪——”
“扫你个头!”孙小朵火尖枪一挑,枪尖正戳在令牌中央。
符文“噼里啪啦”炸成火星,灼热的气流扑在脸上,她借力跃到半空,发丝被雷劈得炸毛,每一根都像通了电般竖起,头皮发麻。
“你说的天命,不过是怕有人不服管!我爹当年掀了蟠桃园,你不也活蹦乱跳到现在?”
玉帝的脸青得能滴墨。
他刚要开口,金甲战魂突然调转枪头,直刺孙小朵后心。
萧逸急得直跺脚:“第七招了!左肩!”韦阳抄起木棍就砸向战魂下盘,替她争取了半秒空隙。
孙小朵咬着牙旋身,火尖枪如游龙般刺出,枪尖破风之声尖锐如哨。
“咔”的一声,枪尖精准捅进错开的肩甲。
暗金色的雾气从战魂体内喷涌而出,铠甲片片碎裂,每一片落地都发出清脆的“叮”响,像星辰坠地。
最后一刻,那具空壳突然有了温度,像有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指尖带着迟来的温柔。
“终于……解脱了。”
细若蚊蝇的声音撞进耳里,像风穿过枯井。
孙小朵一愣,战魂已散成漫天金粉,飘落时带着微弱的暖意,拂过脸颊,像一场无声的雪。
她落地时踩碎片甲,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抬头正见萧逸和韦阳扒着结界冲她比耶,菩提祖师摸着胡子笑,连玉帝都黑着脸化作祥云溜走了。
“赢啦?”韦阳踹开最后一个天兵,跑过来拍她后背,震得她呛了口风,风里还带着血与铁锈的腥气,“我就说小朵最——”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
孙小朵低头,见自己心口处不知何时浮出道光纹,像片燃烧的桃花,又像……金箍棒上的云纹。
那纹路微微发烫,像有心跳在皮肤下搏动。
她刚要摸,光纹“咻”地钻进皮肤,只剩点热意留在心口,像一枚烙印,悄然沉入血脉。
萧逸凑过来眯眼瞧:“你这是……中彩了?”
“去你的。”孙小朵踹他屁股,可指尖还在发烫,那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唤在体内苏醒。
她望向天际,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桃香——像极了爹说的,她出生那天,下了三天的桃花。
那香气清甜,却带着一丝灼烧的余味,仿佛记忆在燃烧。
“我的命,我自己定。”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卷着,散进还未完全放晴的天里。
而那道钻进皮肤的光纹,正随着她的心跳,在血脉里轻轻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