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翊望着岳飞棱角分明的侧脸,见他鬓角的银线在晨光里泛着光,忽然觉得心头一松。
他原以为这位师兄会因妇人之仁耽误大事,此刻见对方眼中的决绝,才知是自己多虑了。
他起身走到岳飞身边,亲手将他扶起,掌心触到对方甲胄上的冰冷,却觉得比什么都让人安心。
“多谢师兄的理解。”
赵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
他抬手拍了拍岳飞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朕原还担心,以师兄的仁心,会对这些杂碎心慈手软呢。”
岳飞连忙躬身,袍角扫过地面的金砖,发出细碎的声响:“陛下过奖了。”
他的额角渗出细汗,不知是因为甲胄厚重,还是因为赵翊的目光太过灼热,“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哎,”赵翊摆了摆手,龙袍的广袖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这里没有外人,你还是叫我师弟吧。”
见岳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索性拉着对方走到窗边,指着远处连绵的宫阙,“你看这会宁府,虽不如汴梁繁华,却也是龙盘虎踞之地。
如今金国已灭,这里的江山,终究是要归我大宋的。”
岳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宫墙外的街道上,大宋的旗帜正在风中猎猎作响,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豪情。
他正欲说话,却听赵翊忽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我打算班师回朝了。”
赵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抬手拂去岳飞肩头的一片落叶,“禁卫军已备好行装,二日后便启程。”
岳飞一怔,随即躬身道:“陛下是该回銮了,京中还有诸多事宜等着陛下决断。”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时正对上赵翊含笑的眼睛,心头猛地一跳。
“这里的事,我打算交给你和张宪。”
赵翊的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朕暂时任命你为北方总督兼北方元帅,总领原金国境内军政要务,张宪任为政委,协助你。”
他见岳飞眼中闪过震惊,便加重了语气,“所有善后事宜,都由你全权处置。”
“轰”的一声,岳飞只觉得脑中炸开一团惊雷。
他望着赵翊年轻却沉稳的面庞,恍惚间想起二年前在周侗门下,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师弟曾总爱追着自己问枪法,如今却已是执掌天下的帝王。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袍角扫过窗台上的青瓷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师弟,这万万不可!”岳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猛地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此位太过重要,臣万不敢受!”
他能想象到朝堂上文官们的弹劾奏章会像雪片一样飞来,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把他这个武将淹死在金銮殿上。
赵翊却弯腰将他扶起,指尖触到对方汗湿的鬓角:“正因为重要,才要交给师兄。”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你以为朕不知道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绕?但比起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文官,朕更信得过师兄。”
他忽然压低声音,龙袍的阴影落在两人之间,“这只是暂时的任命,等朕回到汴京,自会与朝臣商议,再派得力官员来协助你。”
岳飞望着赵翊深邃的眼眸,那里映着自己惶恐的脸。
“可是……”他还想推辞,却被赵翊按住了肩膀。
对方的掌心温热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魔力。
“师兄不必多言。”赵翊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他从腰间解下一枚虎符,塞进岳飞手中,“这半枚虎符你先拿着,见符如见朕。”
他见岳飞指尖颤抖地握住虎符,忽然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难道师兄信不过师弟的眼光?”
岳飞低头望着掌心的虎符,青铜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来,却让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这枚虎符能调动北方所有兵马,是师弟把半个江山都交托到了自己手上。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挺直脊梁,将虎符紧紧攥在掌心。
“臣,谢陛下信任!”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震得殿内的烛火都微微晃动。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甲胄上的血痕与勋章交相辉映,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赵翊笑着扶起他,见他眼中已无惶恐,只剩下坚定,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他走到案边,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吹干墨迹后递给岳飞,“这是朕拟的几条章程,师兄照着办便是。
有什么难处,可随时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汴京。”
岳飞双手接过纸笺,见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帝王的威仪。
他默读着上面的条款——安抚辽民、清查田产、整饬军备……每一条都切中要害,可见陛下早已深思熟虑。
他将纸笺小心折好塞进怀中,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虽重,却也并非不能承担。
“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岳飞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抬手抚上腰间的佩剑,仿佛已握住了北方的万里江山。
赵翊见他眼中燃起的火焰,忽然觉得浑身轻松。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训练的禁卫军,忽然想起汴京的牡丹花该开了。
他回头望着岳飞,见对方正小心翼翼地将虎符系在腰间,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不由得笑了起来。
“二日后启程时,朕会派三千禁卫军留下协助你。”
赵翊的声音里带着轻松,“张宪那边,朕也已打过招呼,他会全力配合师兄。”
岳飞躬身应是,目光落在赵翊的龙袍上。
他忽然想起刚见面时,这位师弟还带着年轻人的跳脱,短短几年却已沉稳得像座山。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守好这片土地,等师弟下次北巡时,给他看一个比汴京还要繁华的北方。
“对了,”赵翊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案上拿起一个锦盒,“这个你也拿着。”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玉雕的麒麟,通透温润,一看便知是上品,“这是去年偶然所得,据说能安神镇宅。
师兄常年征战,带着也好。”
岳飞捧着锦盒,只觉得玉的温润从指尖一直暖到心里。
他望着赵翊含笑的眼睛,忽然觉得所有的惶恐和犹豫都烟消云散了。
他郑重地将锦盒揣进怀里,仿佛揣着的不是一枚玉麒麟,而是整个大宋的江山社稷。
“臣,谢陛下厚爱。”
岳飞深深一揖,袍角在金砖上扫过,留下浅浅的痕迹。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异国的宫殿里,交织成一幅别样的图景。
赵翊望着岳飞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
他走到案边,拿起那份军报,指尖在“班师回朝”四个字上轻轻敲击着。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殿内的暖意。
他知道,把北方交给岳飞,是自己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岳飞走出偏殿时,阳光正好落在他的甲胄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抬手摸了摸怀中的锦盒,又握紧了腰间的虎符,忽然觉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宫道上的石狮子依旧狞目圆睁,却仿佛再也吓不倒这位手握重兵的元帅。
他望着远处飘扬的大宋旗帜,在心里默念:师弟放心,师兄定不会让你失望。
风穿过宫墙,带来关外的气息,也带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会宁府的宫阙在阳光下沉默矗立,见证着这段师兄弟君臣的佳话,也见证着一个王朝的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