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谷。昔日的烈焰熔炉,如今已成修罗战场。粘稠如血的残阳泼洒在焦黑龟裂的大地上,将断裂的山嵴、崩塌的熔岩巨塔、以及无数凝固在奔逃姿态中的焦黑尸骸,染上一层凄厉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尸骸焦糊与魔气腐蚀的恶臭,令人窒息。
谷口,那道由焚天谷历代祖师引地火精粹构筑的“熔岩天堑”早已被撕裂。翻腾的岩浆凝固成狰狞的黑色礁石,其上爬满了不断蠕动增殖、散发着不祥暗紫色泽的蚀灵苔藓。苔藓如同活物,贪婪地吮吸着地脉残存的火煞,更不断喷吐出粘稠的、能污秽法宝侵蚀神魂的蚀灵毒雾。
毒雾弥漫中,无数形态扭曲、介于虚实之间的液态影魔如同鬼魅般穿梭。它们没有固定形体,时而凝聚成挥舞着暗影镰刀的骷髅战士,时而散作吞噬光线的黑雾,时而聚合成流淌着脓液的腐烂巨兽。影魔所过之处,连凝固的熔岩都被腐蚀出坑洼,幸存的焚天谷修士依托着几座尚未完全崩塌的熔岩巨塔残骸,在毒雾与影魔的夹击下苦苦支撑,护体灵光如同风中残烛,不断有人惨叫着被黑雾吞噬,化为脓血。
“结‘九阳焚魔阵’!护住地火核心!”一名须发焦卷、半边身躯覆盖着熔岩战甲的焚天谷长老嘶声厉吼,手中烈焰幡摇动,喷吐出灼热的火浪,勉强逼退一片扑来的影魔黑雾。然而他脚下,那座作为阵眼核心的熔岩巨塔表面,蚀灵苔藓正疯狂蔓延,塔身符文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绝望如同瘟疫蔓延。焚天谷引以为傲的地火之力,此刻竟成了滋养魔苔的温床!
就在防线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
嗡——!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猛地从谷口方向席卷而来!寒意并非散乱,而是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潮汐,所过之处,弥漫的蚀灵毒雾瞬间凝结成细碎的冰晶粉末簌簌坠落!那些穿梭的液态影魔动作猛地一滞,体表流淌的黑暗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油脂,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形体变得模煳、迟滞!
一道身影踏着冰晶铺就的道路,缓步走入焚天谷。是凌清雪。她已非人形。左半身覆盖着幽暗的玄冰龙鳞,鳞片边缘锋利如刃,流淌着冻结空间的寒光。右臂则化为覆盖嶙峋骨甲的魔龙之爪,指尖缠绕着内敛却危险的暗红魔焰。冰蓝与暗红交织的竖瞳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无喜无悲,唯有冻结万物的漠然。她足尖轻点,脚下翻腾的熔岩瞬间凝固为冒着寒气的黑色琉璃。
“冰……冰螭?!”焚天谷长老看着这非人姿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随即被绝境中的狂喜取代!无论来者是谁,这冻结蚀灵毒雾的力量,便是救命稻草!
然而,未等凌清雪出手。轰!谷口另一侧,焦黑的岩壁猛地炸开!碎石裹挟着粘稠的魔血飞溅!一道缠绕着粘稠污血与毁灭魔气的暗红身影如同炮弹般砸入战场!正是夜无欢 !
他状态同样诡异。残破的斗篷下,裸露的肌肤布满暗紫魔纹,断臂处被一条由纯粹魔元与幽冥符文构成的狰狞臂铠取代。眉心一枚深邃的暗紫竖瞳开合,散发着审判生死的冰冷意志。他无视了凌清雪的存在,目光死死锁定谷地深处——那座被蚀灵苔藓疯狂侵蚀、符文即将彻底熄灭的熔岩巨塔核心!
“地火……本源……尚存……”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右臂魔爪猛然探出,掌心幽暗魔玺虚影浮现,一股强大的吸力爆发,目标直指巨塔深处那点微弱跳动的地火核心!竟是要在魔潮肆虐中,强行抽取焚天谷最后的地脉根基!
“住手!”焚天谷长老目眦欲裂!地火核心若失,焚天谷传承断绝,此地将彻底沦为死地!
“哼。”一声清冷的哼声响起。凌清雪动了。她并未阻止夜无欢,反而左臂玄冰利爪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那疯狂蔓延的蚀灵苔藓与扑来的影魔洪流,虚空一按!
“冰封……万寂!”
嗡!一股无形的、蕴含着绝对冻结与寂灭道则的涟漪以她为中心猛然扩散!涟漪所过之处,时间仿佛被拉长!翻腾的影魔黑雾瞬间凝固,化作无数姿态各异的漆黑冰凋!蠕动增殖的蚀灵苔藓表面覆盖上厚厚的幽蓝冰晶,蔓延之势戛然而止!连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恶臭都被冻结成细小的冰粒!
焚天谷长老与残存弟子只觉周身压力骤减,蚀灵毒雾的侵蚀与影魔的撕咬瞬间消失!他们惊骇地看着眼前这如同时间静止般的诡异景象!
夜无欢的魔爪已触及熔岩巨塔!塔身剧烈震颤,核心处那点地火光芒明灭不定,眼看就要被强行扯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清雪那冻结万物的冰寂涟漪,已然扫至夜无欢身前!
冰寂涟漪触及夜无欢周身翻腾的污血魔气的刹那!嗤——!并非冻结,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剧烈的能量湮灭冲击猛然爆发!冰蓝的寒潮与暗红的魔焰疯狂对冲、撕扯!夜无欢抓向地火核心的魔爪猛然一滞!掌心魔玺虚影剧烈闪烁,吞噬之力被强行打断!熔岩巨塔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堪堪稳住。
夜无欢猛然转头!眉心暗紫竖瞳死死锁定凌清雪,眼中翻涌着被阻挠的暴戾与一丝冰冷的审视:“阻我?”
凌清雪冰火交织的竖童毫无波澜,声音清冷如万载玄冰:“此地生灵未绝,地脉尚存一线生机。抽其本源,无异杀鸡取卵。”
“生机?”夜无欢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魔爪指向下方在冰封中依旧狰狞的影魔冰凋与蚀灵苔藓,“待魔潮再临,蚀灵反噬,此地便是绝域!这点残存地火,与其被魔物玷污,不如……为我所用!”他周身魔气猛然暴涨,竟硬顶着冰寂涟漪的压制,魔爪再次抓向巨塔核心!这一次,魔玺虚影光芒更盛,带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
“冥顽!”凌清雪眼中寒芒一闪!左臂玄冰利爪猛然握紧!覆盖在影魔与苔藓上的幽蓝冰晶瞬间爆发出刺目光芒!无数细密的裂痕在冰晶表面蔓延!
轰!轰!轰!轰!被冰封的影魔冰凋与蚀灵苔藓猛然炸裂!并非化为碎片,而是被极致的冰寒之力从内部彻底瓦解、湮灭!连同其蕴含的魔气与蚀灵毒素,一同化为最原始的冰尘消散!焚天谷核心区域的魔秽为之一清!
然而,就在冰晶炸裂、魔秽湮灭的瞬间!嗡——!焚天谷深处,那片被蚀灵苔藓覆盖最厚、魔气最为浓郁的区域,勐地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诡异嗡鸣!紧接着,大地剧烈震颤!无数道粘稠的、散发着更加强大魔威的暗紫色液态触手,如同苏醒的巨蟒,勐地从被冰封的苔藓下方破土而出!触手表面流淌着腐蚀性的脓液,顶端裂开布满獠牙的吸盘口器,发出无声的尖啸,朝着凌清雪、夜无欢以及残存的焚天谷修士疯狂噬咬而来!其威势远超之前的影魔!
“蚀灵母巢!”焚天谷长老脸色惨变,“它被惊醒了!”
真正的危机,此刻才降临!
暗紫触手如同狂舞的魔龙,撕裂凝固的空气,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与湮灭灵机的恐怖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焚天谷核心战场!其数量之多,覆盖之广,远超之前所有魔物!残存的焚天谷修士构筑的防御圈如同纸煳般被瞬间洞穿!惨叫声中,数名弟子连同护身法宝被触手卷住,吸盘口器猛然合拢,瞬间将其吸成干尸,随即抛向后方翻腾的魔气深处!
“结阵!死守!”焚天谷长老目眦欲裂,烈焰幡疯狂摇动,喷吐出焚天魔火,试图灼烧扑来的触手!然而魔火触及触手表面的粘稠脓液,竟发出“滋滋”声响,威力被大幅削弱!一条粗大的触手猛地抽击在烈焰幡上,长老如遭重击,吐血倒飞,本命法宝光芒瞬间暗澹!
夜无欢面对数条噬咬而来的触手,眼中戾气暴涨!他竟不闪不避,右臂魔爪猛然膨胀,覆盖着骨甲的利爪缠绕着焚世魔焰,狠狠抓向一条最粗壮的触手!
嗤啦!魔焰与脓液激烈对耗,发出刺耳的腐蚀声!触手被魔爪撕裂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喷溅出腥臭的紫黑浆液!然而伤口处肉芽疯狂蠕动,瞬间愈合!同时,另外几条触手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吸盘口器狠狠吸附在夜无欢的魔化臂铠之上!恐怖的吸力爆发,竟开始疯狂抽取他臂铠中的魔元!
“找死!”夜无欢怒哼一声,眉心竖瞳幽光大盛!一股更加精纯、带着九幽湮灭气息的魔元猛然爆发,强行震开吸附的触手!但臂铠表面,竟已被腐蚀出数个细小的凹坑!
凌清雪身周,冰晶领域猛然收缩!数条扑来的触手在靠近她三丈之内时,速度猛然迟滞,表面迅速覆盖上厚厚的幽蓝冰晶!她左爪如电,玄冰利刃瞬间斩出数十道残影!
咔嚓!卡察!卡察!被冰封的触手寸寸断裂!断面光滑如镜,没有一丝浆液渗出,仿佛被绝对零度瞬间冻结了所有活性!然而,断裂的触手落地后,其断口处猛地喷涌出更加粘稠的紫黑魔雾,魔雾中,更多细小的触手如同毒蛇般疯狂窜出,速度更快,毒性更强!
冰封,无法彻底灭杀!反而刺激了其分裂增殖!
“焚!”“寂!”几乎在同一时刻!夜无欢与凌清雪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
夜无欢右臂魔爪猛地插入地面!掌心魔玺虚影光芒大放!一股粘稠如血、散发着焚尽万物业力的焚世魔焰顺着地脉猛然灌入!魔焰并非散逸,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在地下蔓延,瞬间引燃了蚀灵母巢深藏地底、如同巨大肉瘤般的核心本体!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痛苦的嘶鸣!地面剧烈震动!
凌清雪则腾空而起!左爪虚握,掌心一点极致冰蓝的寒芒凝聚!她对着下方翻腾的魔雾与疯狂增殖的触手群,勐地一按!一股无形的、冻结时空的寂灭道则轰然降临!并非冰封实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范围内所有翻腾的魔雾、增殖的触手、乃至逸散的蚀灵毒素,其内部最细微的能量运动与生命活性,被强行……凝固 !
焚天之焰自地底爆发!寂灭之寒自天穹降临!冰与火!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代表着毁灭极致的力量,在蚀灵母巢肆虐的核心区域,猛然交汇!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能量湮灭风暴猛然炸开!赤红的魔焰与幽蓝的寒潮如同两条灭世巨龙,疯狂绞杀、对冲!被焚世魔焰点燃的母巢本体在冰寂道则的凝固下,无法自爆、无法分裂、无法转移!只能如同被投入冰火炼狱的活靶,承受着最残酷的湮灭洗礼!
嗤嗤嗤——!刺耳的消融声与冻结的碎裂声混杂!粘稠的触手在冰火交织中瞬间碳化、粉碎、化为飞灰!翻腾的魔雾被蒸发、冻结、彻底净化!大地在高温与极寒的交替蹂躏下寸寸龟裂、崩塌!蚀灵母巢那令人作呕的嘶鸣在风暴中扭曲、尖利,最终化为一声戛然而止的悲鸣!
风暴渐息。焚天谷核心区域,出现了一个直径数百丈的恐怖深坑!坑壁一侧焦黑如炭,流淌着暗红的熔岩;另一侧则覆盖着厚厚的幽蓝玄冰,寒气刺骨!深坑底部,蚀灵母巢那庞大的肉瘤本体已消失无踪,只余下一片被彻底净化、连尘埃都湮灭殆尽的绝对死寂之地!
冰火双极,绞杀魔巢!
残存的焚天谷修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毁天灭地的一幕,劫后余生的狂喜尚未升起,便被这超越认知的力量所带来的震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所取代。
死寂的深坑边缘,焦土与玄冰的分界线上。夜无欢缓缓收回插入地面的魔爪,臂铠上被蚀灵脓液腐蚀的痕迹在魔焰流转下迅速修复。他看也未看深坑对面那道笼罩在冰寒雾气中的身影,目光扫过战场边缘那些在冰火风暴中侥幸存活的焚天谷修士尸体,以及散落各处的、被魔物撕碎的残肢断骸。
他眉心暗紫竖瞳幽光微闪,右手魔爪看似随意地凌空一抓。嗡!一股无形的吸力猛然爆发!并非针对实物,而是作用于无形的魂魄层面!只见战场上,那些刚刚死去、尚未完全消散的修士残魂碎片,以及被冰火之力彻底净化湮灭的魔物核心处逸散出的、最精纯的一缕魔魂本源,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化作一道道微弱的、颜色各异的光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他掌心那枚缓缓旋转的魔玺虚影吞噬!
魔玺虚影的光芒似乎凝实了一丝。“你……在做什么?!”清冷如冰泉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凌清雪的身影穿透冰雾,出现在深坑另一侧。她覆盖着玄冰龙鳞的左臂微微抬起,指尖一缕极寒气息锁定了夜无欢掌心的魔玺虚影。那双冰火交织的竖瞳中,倒映着那些被强行抽取、哀嚎着没入魔玺的残魂光影,冰冷深处燃起一丝锐利的锋芒。
夜无欢动作微顿,缓缓抬头,暗紫竖童迎上那双蕴含着怒火的异色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漠然的弧度:“废物利用。残魂散于天地,徒增怨戾,滋养魔瘴。不如……化为吾之资粮,以魔制魔。”
“资粮?”凌清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那是战死的英魂!是同道的遗骸!纵是魂飞魄散,亦该归于天地,而非沦为魔道养料!你此举,与那些吞噬生灵的天魔何异?!”
“英魂?同道?”夜无欢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沉的笑声中充满了讥诮与残酷,“在这末世熔炉,何来英魂?唯有败者枯骨!归于天地?天地早已被归墟魔染!散魂滋养的,不过是魔巢的下一波爪牙!吾取其魂淬炼魔玺,铸就斩魔之刃,以杀止杀!此乃……最有效的‘归处’!”
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魔威猛涨,暗紫帝袍无风自动,身后隐约有幽冥虚影浮现,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凌清雪!收起你那可笑的悲悯!这焚天谷若非你我出手,早已鸡犬不留!这些残魂,便是他们付出的代价!代价,就该有代价的价值!”
“代价的价值?”凌清雪周身寒气暴涨,左爪玄冰利刃嗡鸣作响,地面瞬间蔓延出蛛网般的冰裂,右爪魔焰虽未升腾,骨甲缝隙间却渗出丝丝危险的红芒,“以同道魂魄为薪柴,铸你魔道根基?这便是你所谓的‘以杀止杀’?夜无欢,你走的……早已不是守护之道!而是彻头彻尾的……魔噬之路 !”
“守护?”夜无欢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深渊般的冰冷,“守护需要力量!绝对的力量!而这力量……需要代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撕碎那天魔,踏平那归墟!纵是化身修罗,永堕无间……吾亦无悔!”
他猛地抬手,魔玺虚影光芒大盛,将最后几缕挣扎的残魂强行扯入!随即转身,玄袍卷动,便要踏入身后翻滚的魔云之中。
“站住!”凌清雪厉喝,冰封领域猛然扩张,试图阻拦。
夜无欢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首,暗紫竖童瞥来一道冰冷到极致、又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目光,声音穿透凛冽的寒风:“道不同……不相为谋。”“凌清雪,这末世血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渡我的……无间劫 !”
话音落,身影已彻底没入魔云,消失不见。唯有一缕精纯的魔魂气息残留原地,以及那句冰冷决绝的话语,在焚天谷残阳如血的死寂战场上,久久回荡。
凌清雪独立于冰火交织的深坑边缘,玄冰龙鳞在血色残阳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她看着夜无欢消失的方向,又低头望向深坑底部那片被彻底净化的死寂之地,冰火竖童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更深的决然,缓缓沉淀。
焚天谷的风,带着焦臭与血腥,呜咽着卷起几片灰烬,掠过她冰冷的鳞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