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惊呼响起,断了他的回忆。
檀君捂着胸口,似乎喘不上气,愣愣地盯着红素,她想高声喊,却怎么也喊不动。
“哥哥……”
红素还是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便看见她要栽倒下去,未免失色。
空明见如此,不由得叹息。
回来,就会有此一见,若不回来,王朝的命运又会改写。
“阿弥陀佛。”
醒过来的时候是黄昏。
檀君猛地坐起身,只觉得头疼难忍,不再年轻的吕夫人却依旧那样温和慈爱,关切地将她揽到身前。
“檀君,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会晕倒摔了?”
檀君看一眼心虚的无痕,知道她是撒了谎,没有把自己爬了墙的事说出,便缩了缩脖子。
可是,爬了墙,看了老和尚,之后呢,自己为什么就摔下来了?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头好疼,是摔的原因么?
“娘,今天人太多了,我,我想快点走。”
吕夫人见状,也不多问什么了,微微叹气。
“好了,还有一个月就要大选了,檀君,你就多在家里陪陪娘,好吗?”
檀君也有几分难过和惆怅,抱紧了母亲:“娘,哥哥不见了,我是您和爹爹唯一的孩子,我好想永远留在家里,陪着你们。”
“孩子。”
她究竟还是想不起来在墙头上看见过素元了,而无痕始终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秋日,红枫似火。
就像耿府张灯结彩,一派红色的喜气。
“恭喜耿大人,恭喜夫人,令爱出众,得德妃娘娘亲自指婚,不日将嫁入四爷府上了!”
然而,这样的喜事,也未必只有她们耿府,被皇上和娘娘赐婚的人家,可太多了。
这于耿氏,并不是什么欢喜的事。
只是强颜欢笑罢了。
佛前的祷告并没有成真,似乎那日檀君“无端”从墙上坠落,就已经应兆了一切。
檀君带着无痕,是在热闹中孤零零地嫁入王府的,嫁给了那个比自己大不少的四阿哥府里。
听说,福晋是个柔弱的美人,而侧福晋则是她的亲妹妹,竟比姐姐更早入府,能力出众,十分能干,府中中馈皆由她这个侧福晋执掌。
小喜轿里,她不禁想,她的父母恩爱快三十载,爹爹从未有过娘以外的女子,如今,王府里福晋尚不能掌事,自己不过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女子,还是庶福晋的位分。
日子该怎么过呢?
然而,一夜坐到天明,她就知道该怎么过了。
四爷,根本就不记得她这号人,或者,后来的她想明白,自己是德妃赐给他的,他自然不喜。
红枫落尽,即将是红梅盛放的季节了。
她都没有见到四爷一面。
因为王爷只愿去福晋的院中,而福晋就在这个秋日里大病了一场,王爷其余时候,偶尔才去其余的福晋格格那,更很少去见宜侧福晋。
因而,她和其余人去栖梧苑给宜侧福晋请安的时候,王爷也从未来过,她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就更无机会见面了。
冬雪即将飘散的时候,福晋的身子终于好了些。
她亲自来院中见了檀君,带了一大堆华缎锦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是德妃和王爷送给她的,她都送了来。
檀君恭敬地和她行礼,却被她拉住,令她吃惊的是,福晋的面上皆是愧色。
“是我的过失,病了一场,什么都不过问,宜修也是忙昏了头,竟都没有安排你伺候过王爷,妹妹,这都是我的过失,你不要怪侧福晋。”
说罢,她又单独拿了一套极好的珠宝首饰亲手放到她的妆台上,笑道:“侧福晋自知亏待了你,特意送来这个致歉。我和王爷说了,明日午后,请吕夫人来府上做客,你们母女见一见也是好的。”
如此体贴,处处周全,让檀君瞠目结舌。
入府三个月,她成了下人嘴里孤僻冷寂的格格,再也不是从前耿家的那个调皮闯祸被骄纵了的大小姐。
于是,她更加不愿去融入这个牢笼。
福晋纯元,是唯一一个带着善意来的人。
当夜,王爷终于来了她的房中,一夜过后,王爷似乎挺喜欢她的个性,因此,便记得了她这个人。
可府里所有女子的恩宠加起来,都抵不过福晋的万分之一。
她疑惑:“福晋,为何王爷这么宠爱您,您身子也好了,为何就是不愿理家管事,反倒交给侧福晋去办呢?这不合规矩。”
柔则瞥了她一眼,笑了:“没想到,规矩还能从你口里出来,从前我可是听过你这位耿家大小姐的名号的。”
然而,她的笑里总有挥之不去的惆怅,只是轻轻挑动着被折下、插在白瓷瓶中的红梅花,那样的完美、静止,静静等待着凋零、枯萎。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檀妹妹,说来话长,只是,宜修先入府,我虽为福晋,却是后来者,她是我的妹妹,不能做正室已经很委屈了,她想要理家,更有这样胜出我万分的才干,我如何都要成全她的。若好处我都占了,对我的妹妹,就太不公了。”
那时,檀君并不知,四爷的宠爱,于宜修是奢求,于柔则却是枷锁,柔则哪里占了半分好处?
檀君似懂非懂,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心善有余,却有些怯懦,不过并不妨碍自己将她视作府中唯一愿意接触的人。
不久,檀君有柔则撑腰,性情渐渐流露,这反倒让四爷很喜欢,竟比其余的女子都要得宠。
宜修,与其余女子合谋给她了大大的下马威。
那是檀君第一次见到柔则动怒,四爷便毫不留情地无视一切宜修提出来的证据,并且大加斥责她们无事生非。
由此,檀君对柔则改观,日日在她身前,愿意与她谈心、说话,柔则也很喜欢她,二人便以闺中姐妹相称。
柔则教她诗词、做篆香,檀君教柔则如何抓后院里的鱼,如何爬上高高的树木,无人时候,柔则竟然真的愿意跟着她去做荒唐的事。
她在柔则的庇护下,便连宜修也要礼让三分。
美好,并没有太久。
转年的秋日。
柔则再次大病一场,同时,有一位百战百胜的少年将军的死讯传回了京城,他的尸首已经腐臭,从夏天瞒到了秋日,不知多少时候,才送回来的。
“苏……是他,还有她,他们害了你……”
无人时,檀君窥见柔则痛哭不已,喃喃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柔则的泪里有伤心、痛苦更有压抑许久的浓烈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