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光阴,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山谷中悄然流逝。吴晟几乎将全部心力都倾注在了“撒豆成兵”之术的修习上。这门术法远比他想象的更为精深复杂,不仅需要磅礴的灵魂力作为支撑,更需要对“造化”、“生灭”、“灵性”等玄奥道理有着深刻的理解,方能真正赋予死物以“暂活”的灵韵。
这一日,吴晟自觉略有小成,便请老者前来观摩。他屏息凝神,立于草地中央,手中紧握着精心挑选的几十颗饱含生机的灵豆。他回忆着老者传授的观想之法与能量回路,灵魂力如同精细的刻刀,缓缓注入豆中,口中默念真言,随即扬手一撒!
只见豆粒之上光华流转,虽不如老者施展时那般璀璨夺目、气势恢宏,却也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化作了一个个身形凝实、披甲执锐的兵士!他们眼神虽略显呆板,动作也不如老者所化军队那般灵动自如,但阵列整齐,煞气隐现,已然具备了军队的雏形。细细数去,约有近百人之众。
施展完毕,吴晟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显然灵魂力消耗不小。他有些忐忑地看向老者。
老者抚须端详片刻,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点头道:“不错,不错!短短数月,便能凝形近百,且军阵严整,已得此术三分神髓。想当年,老夫初学此术时,反复揣摩不得要领,耗费了足足十年光阴,方能做到你今日这般地步。小友之勤勉与悟性,实属罕见。”
得到肯定,吴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术法的进步,更是对他这数月来废寝忘食努力的最好回报。
稍作休息后,二人再次于石桌旁对弈。黑白棋子错落于棋盘之上,老者落子如飞,看似随意,却隐隐蕴含天地至理。他不再仅仅将其当作游戏,而是借助这方寸棋盘,向吴晟展示鬼谷一脉真正的核心——纵横捭阖之术。
“小友请看,”老者拈起一子,落在天元之位,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棋盘如天下,棋子如列国。纵横者,经纬天地,贯穿南北西东;捭阖者,开闭自如,掌控局势消长。此乃我鬼谷一脉祖师,那位居于地下洞府的大能,集百家之所长,融会贯通后,自开的一道。其精髓,便在‘策、决、权、衡’四字之中。”
他一边落子,一边娓娓道来,将棋盘上的每一次布局、每一次攻防、每一次弃子,都与邦交、伐谋、用间、造势等现实谋略联系起来。那已不再是简单的围棋战术,而是一套完整的、用于剖析和掌控复杂局势的思想体系。
吴晟听得心驰神往,手中棋子也下意识地跟着老者的思路走,虽仍是被动应对,却也能渐渐感受到那纵横捭阖之术的磅礴与精妙。他仿佛看到了一位绝代智者,立于云端,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下到中盘,气氛稍缓,两人便一边落子,一边闲聊起来。吴晟想起往事,随口说道:“说起来,晚辈早年在我出生的东齐国时,曾听闻国内出了一位号称五百年一见的圣人国师。他老人家还研究出一种名为‘五行棋局’的玩法,颇为玄妙,据说是将象棋的规则与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融合而成,变化无穷,当时风靡了整个东齐……”
他本是随口一提,分享一件故乡趣事。然而,话一出口,他却敏锐地注意到,对面老者在听到“东齐国”三个字时,执棋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老者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吴晟脸上,那眼神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仿佛要透过他的皮囊,看清他灵魂深处与那片土地的关联。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语气,缓缓说道:
“这个啊……古人不是早已说过了吗?‘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万变不离其宗,纵有千般巧妙,终究脱不开这天地运行的根本道理。”
他先是以一句古之圣贤的经典名言轻轻带过关于五行棋局的讨论,随即话锋似是不经意地一转,那双仿佛能洞悉世事的眼睛看着吴晟,语气平和地询问道:
“小友,原来是来自东齐国……那个远在大陆最东部,东海之畔的地方?”
吴晟并未察觉到老者那一瞬间的异常,只当是寻常问询,老实地点了点头,应道:“是的,前辈,晚辈正是东齐人士!乃东齐吴家!一个小家族!因被人追杀,逃离母国,所以来到逍遥虚修炼,增强实力!”
老者闻言,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棋盘,仿佛刚才那一问只是随口闲聊。但在他低垂的眼睑之下,那抹深思的光芒却久久未曾散去。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老者指导吴晟修炼、论道之时,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时常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与慨叹。他看着吴晟那带着几分古拙执拗的修炼方式,看着他讨论问题时偶尔流露出的、与这片山谷格格不入却又带着某种熟悉感的思维方式,心中暗自思忖:“此子心性质朴坚韧,行事自有章法,不尚浮华,内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这般心性,倒是颇有几分古齐遗风啊!”
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道:“只可惜,当年……”随即老者又是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