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听着,”天王突然拔高声音,眼睛瞪得溜圆,“这是天父赐的‘仙草’!吃了它,刀枪不入,百病不侵!”
阶下的宫女太监们,把头埋得更低,地砖缝里还能看见,前日侍卫的呕吐物——
那倒霉蛋吃了这草,七窍流血挺了三天,到死肚子都涨得像面鼓。
由于多日无粮可吃,洪秀全想出了吃草办法,还想以此欺骗大家。
“忠王在吗?忠王在哪里?传我的命令,大家一起吃草。”洪秀全抓起一把草,狠劲往嘴里塞,
锯齿状的草叶,刮得他牙龈淌血,却嚼得津津有味,
“李秀成!你也得吃,你敢质疑天父?”洪秀全到了癫狂地步。
听到呼唤,李秀成刚踏进门就僵住了,甲胄上的残血还滴着,那是今早聚宝门失守时溅上的。
他看到洪秀全喉咙滚动,绿色植物在他嘴里呻吟着,片刻,在老天王嘴里变成了墨绿色的浆汁,李秀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哇——”一转脸,李秀成胃容物喷了出去。
“天王,”他压着嗓子开口,声音充满了急切,“湘军的子母炮已经架到了小营山,
城门已然被攻破,还是弃城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假如再不走……”
“住口!走?为什么走?”洪秀全突然来了精神。猛地一拍案,桌上的草叶簌簌发抖,
“朕是天父之子!天京是天选之城!他们想打进来?除非朕死了!”
轰隆一声传来,这话仿佛是一道谶语。
三更天,金龙殿传出凄厉的尖叫声。“天王!天王!!”
李秀成踹门进去时,正看见洪秀全蜷缩在龙椅上抽搐,嘴角泛着黑沫,手里还攥着半截草根。
妻妾们跪在四周瑟瑟发抖,太医哆哆嗦嗦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扑通跪倒:“天王……升天了!”
洪秀全死在了天京陷落前,时年51岁。
由于当时天京正在上演着生死巷战,战事紧急,天王的葬礼十分仓促。
其尸体被秘密埋在天王府(今南京总统府遗址一带)内的假山之中,上面仅覆盖少量泥土和杂草,未立任何标识,目的是避免被湘军发现。
天京城瓮城门破后,湘军如同脱缰的野马,往里冲。
古代省城以上的城市,都有里城和外城,外城也称瓮城,
攻破瓮城,再攻破里城,天京城才完全陷落。
如今曾国荃只是攻破了外城,里城的太平军战士誓死保卫内城,曾国荃的队伍再次被拦截。
“……”
天王死后,洪天贵福穿着他父亲的龙袍,领口大得能塞进去两个拳头。这十六岁的少年死死抓着李秀成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忠王叔,我怕……”
李秀成反手按住他的肩,掌心的老茧硌得少年一哆嗦。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声,呼啸声一闪而过,整座宫殿都在摇晃,房梁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怕也得坐正,这把椅子就是为你准备的!”李秀成抽出腰间的剑,剑身在太阳光线下闪着灼目的炫光。
“幼王,别怕,你爹把这城交给你了,交给我们了,死也不离开!”
他转身往外走,甲胄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里城岌岌可危!
太平军的残部正往城墙上冲,个个身上带伤,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瞎了只眼,
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长矛,有砍刀,甚至还有铁锹。
女子队在忙着救伤员,他们本该秀丽的脸上,却被喷溅出来的鲜血染红。
“兄弟们!”李秀成跃上城头,迎着呼啸的炮弹声吼道,“城破了,家就没了!爹娘妻儿都在城里,想让他们被湘军砍头吗?”
“不想!”回应声虽嘶哑却震天。
一个脸上带疤的小兵举着炸药包往前冲,被流弹打中胸口,他踉跄了两步,
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嘴:“忠王,替我看一眼……广西老家的方向!”
奋力投向城墙,轰隆——
火光冲天而起,连湘军的炮声都被盖了过去。
“……”
曾国荃在城下指挥着,“子母炮,给我轰城门!”看着城门被炸的摇摇欲晃,曾国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身后已经架好了百门葡萄牙产的铜火炮,炮口黑洞洞地对着天京内城,像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
“告诉弟兄们,”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里带着血腥味,“破城之后,允许抢掠三日!金银女人,先到先得!”
“杀!杀!杀!”湘军的吼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七月十九,午时三刻。
“放!”
曾国荃一声令下,百门火炮同时轰鸣。聚宝门的城墙像被巨锤砸中的豆腐,瞬间塌下去一大片,
烟尘弥漫中,能看见城墙上太平军的身影像落叶般坠落。
“第一营,上!”
湘军像潮水般涌向缺口,前排的人举着盾牌,后排的挺着长矛,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
城头上,李秀成挥剑斩断一个湘军的长矛,反手刺穿对方的喉咙,温热的血喷了他一脸。
“倒油!”
滚烫的桐油顺着城墙浇下去,湘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尸体,硬是把云梯架了上来。
一个童子军抱着火罐往云梯上跳,没等靠近就被一箭射穿了胸膛。
他小小的身子挂在半空,手里的火罐脱手落下,在湘军堆里炸开一团火。
“守住!给我守住!”李秀成的胳膊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反手砍掉那湘军的脑袋。
【最后的决战】
缺口越来越大,太平军的人越来越少。
李秀成返身回到大殿,抱起幼王救往外跑,
“幼主,委屈您一时,他把洪天贵福推进那口枯井时,少年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忠王叔,你会来救我吗?”
李秀成没说话,只是把一块石板盖在井口,然后转身,捡起地上的宝剑。
他的身边只剩下不到百人,都是从广西一路跟着打过来的老兄弟。
他们背靠着残破的宫墙,手里的兵器早就卷了刃,有的人甚至赤手空拳。
“还记得金田吗?”李秀成笑了,脸上的血混着尘土,像个狰狞索命无常,
“那时候我们说,要让天下人都有饭吃,有衣穿。”
“记得!”老兄弟们吼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今天,咱就守着这最后一块地方,给天国留个种。”李秀成举起宝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湘军不断涌进来了,黑压压的一片,像涨潮的海水。
刀光剑影里,李秀成看见那个断了腿的老兵,抱着一个湘军滚下台阶,同归于尽。
看见那个做饭的伙夫,抡着菜刀砍倒三个敌人,最后被乱枪捅死。
看见……
“砰”地一声枪响,李秀成感觉自己的胸口突然一凉。
低头,是火药灼伤的孔洞。
李秀成艰难抬起头,看见曾国荃站在不远处,手里把玩着一把勃朗宁手枪,用嘴吹着枪口上的青烟,狰狞的笑着。
李秀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宝剑掷了过去。
可惜,没中。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被饿死的父母向他走来,看见天王手捧着草,追着让他吃,看见洪天贵福在井里睁着惊恐的眼睛。
“天国……亡了……”
城破,一片死寂!
曾国荃走进金龙殿时,脚底下黏糊糊的,全是血。他踢开一具太平军的尸体,那尸体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野草。
“幼主呢?”曾国荃问手下。
“找到了!在井里呢!”
洪天贵福被拖上来时,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哭喊着“我不是幼主,我只是个放牛娃”。
曾国荃没理他,只是走到李秀成的尸体旁,踢了一脚。这具尸体已经冰冷,眼睛却还圆睁着,望着殿外的残阳。
“统计一下伤亡。”他淡淡开口。
“大人,我军阵亡三万七千……”
“太平军呢?”
“……没一个活的。”
曾国荃“嗯”了一声,走到窗边。天京城已经成了火海。
本帅兑现承诺,放假三日,尽情狂欢吧。
“大帅万岁!”湘军四处寻找猎物。
曾国荃爱财如命,直奔天王府,满心以为能在圣库中找到金山银海,可踹开库门后,却发现仓库内空空荡荡。
也有资料记载,圣库里的宝贝被曾国荃全部偷运回了老家,事后,曾国藩逼着曾国荃辞职,这才保住了弟弟的性命。
天京陷落后,湘军开始搜查天王的尸体,“曾帅,我知道洪秀全的尸体埋在哪了,”一投降的义军士兵站出来说话。
在投降士兵指认下,曾国藩下令挖出了洪秀全的尸体。
洪秀全的尸体被剁成肉糜,拌上黑火药,制成炸弹,装进炮膛,“砰”打到空中,一个万朵桃花开,洪秀全彻底被炸成了尘埃!